小小说：桥魂 | 汪志成主播 | 如风丝雨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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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魂

汪志成

——谨以此文献给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

他躺在床上，几乎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一个女人很柔和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他听不清她在和他儿子说些什么，他只听清了一个字：桥！这个桥字使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脑子突然清醒了许多，他这才发觉那女人和儿子的对话就来自隔壁的客厅。他从女人和儿子的交谈中得知建造东江大桥的工程明天就要开工了！这是何等宏伟壮观的一座大桥啊！他造了一辈子的桥，如此规模宏大的大桥他却没造过。

那女人还在和儿子争执，似乎是什么东西一定要儿子收下，儿子再三地拒绝着，那声音又渐渐地遥远起来，他似乎觉得儿子的前面就是悬崖峭壁。他拼命地朝儿子追上去，两条腿却不听他的指挥，他大声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却听不到自已呼喊的声音。

儿子是他心头的肉，他与儿子之间似乎有一根绳子牵扯着，这根绳子把他从很深的深渊里往上牵，他睁开眼睛一看，已经是黎明时分，他感到自已精神了许多，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保姆李阿姨闻声赶紧从旁边的房间里跑过来，“公公，您要……”“我想出去走走”。“不行的，这怎么行呢？”“行！我说行就行！你甭担心!”他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

李阿姨便赶紧把他搀扶住，慢慢地朝门外挪动着脚步，他就这样执着地走着，一直走到造桥工地。

“倔工，你怎么来了？”许多人都朝他围拢来，象观看一尊稀世珍宝。“倔工”是他的绰号，在造桥行业中，很多人都知道他。只要他在工地上一站，大家的工作就不敢马虎。

此刻，他就这样站在工地上。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精神了许多，“也许是回光返照吧？”他心里说。半年前，他被医生检查出到了癌症晚期，从此他一直住在医院里。他对儿子说，“到我差不多了的时候，你就接我回家吧！”三天前，儿子果真把他接回家来，并且专门雇了个保姆照料他。

得知他到了工地，大桥承建公司的总经理“眼镜”匆匆赶来，“眼镜”亲切地将他扶进工程指挥部的办公室里，问寒问暖问身体情况，而且一口一个“倔公”（把“倔工”巧妙地改成“倔公”了）。然后“眼镜”说：“倔公，请您给晚辈帮个小小的忙，把这点小意思转交给您儿子，”说着，便将一只信封塞给他，信封里面是一张小小的卡。

他勃然大怒，吼道：“眼镜，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啊！你要把他往死里拉么？”

“不不……倔公，您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自已人，您老造了一辈子的桥，总能理解晚辈的心情吧？按时下的潜规则，这么大的工程，不表示一下心意，我心里能踏实吗？”

桥，在他的心目中，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桥的质量一旦出了问题，会葬送多少生命啊!他大吼一声：“拿来！”便从“眼镜”手里接过信封，塞进衣袋里。

当李阿姨把他搀扶回家，他躺上床又立即处于昏迷状态。迷迷糊糊之中，他看见父亲朝他走来，还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父亲是抗日游击队员，为了阻止日本鬼子的坦克、装甲车，父亲不知炸毁过多少桥梁。后来，为了让解放大军过河，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又用肩膀和门板撑起一座座“桥”。从那以后，父亲一直叮嘱他，长大了要当个造桥工程师，为人民造很多很多的桥。后来，他确实按照父亲的话去做了，这一辈子他造了很多的桥。如今，他惟一牵挂的是儿子和那座正在建造中的大桥。

第二天，他又奇迹般地出现在造桥工地上。

在此后的日子里，他一次次地昏晕过去，又一次次地苏醒过来，一次次地出现在造桥工地上。他用拐杖敲击着钢筋上的一个个焊接点，发现问题，立即返工。工人们为了使“倔工”少费神，都干得非常认真了，半年以后，大桥竣工通过验收。那天，是他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