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却有情——王三虎教授抗肿瘤常用的金石本草

        王三虎教授为当代知名中医，饮誉海内外的中医抗肿瘤专家，擅长以经方为主治疗各种恶性肿瘤。几十年来王三虎教授除努力向古人学习，积极拓展临床应用，将大量古方用于不同的肿瘤治疗外，还创立了许多新说，如“风邪入里成瘤说”、“寒热胶结致癌论”、“燥湿相混致癌论”，令人闻目一新，在临床中每临技穷之时，细思这些理论常能使人茅塞顿开。

        阅读王教授的书籍，常见一些金石类药物珍珠般散落在他的理论和医案里，熠熠生辉闪闪发光。对于这些金石类本草，自然不能忽略它的存在，但似乎又知之不多，我试着对它们进行了一翻了大致的梳理。

        海浮石

        这味药在王三虎教授的处方里，出镜率应该是最高的矿石类中药。大家耳熟能详的“海白冬合汤”中的开路先锋，主要应用于肺癌的治疗。现在王教授创立的这首验方，已经被很多中医同道接受和赏用，来应对特别是明显有“燥湿相混”表现的肺部肿瘤。

         说到海浮石，讲一个我的糗事吧。十几年前有一位咳喘病人，当时我正在看病《丹溪心法》（一段时间里，看谁的书，一般来说就会受谁的影响比较大），见海浮石“热痰能降，湿痰能燥，结痰能软，顽痰能消”，这么好的祛痰药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于是处方中就有了这味药。病人去药店抓药，打电话问，没有海浮石，有浮海石，是一个药吗？虽然我好像也听说过浮海石，但不知其详，一时吱唔，不敢妄称是与非，药物岂能儿戏？便换了一味常用的止咳化痰药草草了事。

        回头又去查《丹溪心法》，发现原文根本没有“海浮石”的字样，是我望文生义了。人家说的是“海粉”，是后面的随注说“海粉即海石”，而且特别声明，只入丸散，“不可入煎药”。海粉？不会是海蛤粉吧？海浮石就是海蛤粉？得，老毛病又犯了！其实不光是我，还真有其他人也这么认为的，而且还是历史上的中医名人。《本草纲目》引汪机的话：“丹溪有言，蛤粉即是海石，寇氏以海石注蛤粉，则二物可通用矣。海石即蛤粉，蛤粉即蛤蜊壳烧成也。”李时珍对此给予了否定，他说：“今考二公本书，并无前说，今正其误”。李时珍的批评是对的，因为朱丹溪说的是海粉而不是蛤粉，你把海粉想当然地认为是蛤粉，又想当然地认为海石就是海浮石，这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李时珍老师说海粉就是海蛤粉，我同样不能苟同。《丹溪心法》里既有海粉同时也有蛤粉，而且都出现了不止一次，从行文看，海粉即海石，蛤粉即海蛤粉，不是同一个东西。但查阅朱公《本草衍义补遗》，只有蛤粉，既没有海粉也没有海石，但他解释蛤粉的功效，又让人觉得海粉、海石、蛤粉似为同一物，实在让人茫然。

        原以为朱丹溪说的“广谱”治痰药海石（海粉）就是我以为的海浮石，现在看来不是，而朱丹溪说的海石到底是什么东西，似乎更难知晓。我第一次使用海浮石就这样流产了，而且稀里糊涂地不了了之。

        直到看了王三虎老师的书，看到了海白冬合汤的神奇功效，于是又想起了海浮石，想起了第一次使用时的落荒而逃。突然间意识到朱丹溪说的海粉到底是什么，不知道也就罢了，海浮石咱好像也不是很清楚，只笼统地知道它能化痰止咳。还是查查吧。

        这一查不要紧，又出事了。百度海浮石词条下，说海浮石的功效是清肺火，化老痰，软坚，通淋。但说到药品的时候却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火山喷发的多孔岩石，一个是胞孔科脊突苔虫、瘤苔等的骨胳。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吧，能有完全相同的功效？

        李时珍说：“浮石又叫海石、水花，乃江海间细沙、水沫凝聚，日久结成者。状如水沫及钟乳石，有细孔如蛀窠，白色，本虚而轻。今皮作家用磨垢甚妙”。李老师的解释终究没能让人明白，这海浮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据今人张青元等的查考，浮石正品当为火成岩类岩石即矿物浮石，主含二氧化硅，其次为三氧化二砷等。浮海石的正品为胞孔科动物脊突苔虫和瘤苔虫的骨骼，主含碳酸钙。浮海石又可称海石花、海浮石。也就是说严格来讲，浮石和海浮石不是同一药物。

        而据郭洪利的考证，海浮石的正品为矿物浮石；石花的正品为胞孔科动物脊突苔虫的骨骼，不能称为海浮石。

        单看他们的结论，名称仍无法取得一致，比较清楚的是：理论上是有区分的，但到了临床上可能存在长期的严重的混用。而且，按郭洪利的说法，除了前面说的两种，目前“海浮石”名下还有矿物的、动物的、植物的等多种伪品。

        这两种海浮石，究竟何者为佳，似乎要看医者个人经验和临床验证了，成分不同，恐怕是不能相互代替的。

        其实药物的性味功用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取象。海浮石和肺之象实在是太相近了，色白质脆，轻虚空灵，细孔累累如蜂窝，仿若肺泡，而且肺属金，石亦属金，同一五行，这种象上的高度相仿，极为有趣。千万不要觉得比类取象用药，荒诞不经牵强附会，其实从人类使用中药的一开始它就一直伴随中医处方用药，不用举太多例子，“软藤横行筋骨中”、“以皮达皮”、“以竹之脉络通人之脉络”……这些广为人知的中医名言，不是说的以象用药，又是什么呢？

        中医是一个讲“理”的医学，同时也是一个讲“象”的医学，有舌象、有脉象、有脏象，其实也是有药象的，李东垣就写过这样的书，不过他谈的更多的是升降浮沉之象。

        鹅管石

        王三虎老师最早的治疗食管癌的全通汤中是有鹅管石的，后来慢慢发现，这味药在王老师的处方里不见了，我曾专门请教过这个问题，王老师说主要是因为药源缺乏的问题。药源不足，不是因为没有，而是因为药房不备，殊为可惜。

        与海浮石的相似的是，鹅管石也有两种，一种是钟乳鹅管石，一种是珊瑚鹅管石。这区分就很容易了，一个偏热一个偏凉。偏于寒可用钟乳鹅管石，偏于热特别是有痰热者则可选用珊瑚鹅管石。

        鹅管石，顾名思义自然是管腔之象。所以气管、食管及其他管脉之病可以灵活选用。因珊瑚鹅管石可以清热化痰，故多用于肺病（气管）。中医前辈叶熙春先生即善用珊瑚鹅管石治疗痰热咳嗽，也有人将鹅管石用于治疗乳汁不下，理上是痰热壅滞，象上是乳管不通。理象皆符，胜算更大。

        料姜石

        料姜石，又叫姜石、沙姜石等，因外形似姜而得名。它有别于一般的岩石，是黄土层或风化红土层的钙质结核。

        研究表明，姜石的主要成分为方解石、石英和粘土矿物。含有20多种微量元素，已知有10余种是人体所必需的。姜石最早载于《新修本草》，云其五种，色白者最良，以烂不碜者好，似乎是说粘土成分多，质地较软的为好。

        姜石气味咸寒，无毒。《本草纲目》完全延用了《新修本草》的主治：热豌豆疮、丁毒等肿。豌豆疮即天花。《千金方》中记载有治疗通身水肿的用方。《外台秘要》中，用姜石末和鸡子清调敷治疗乳痈肿大。

        现代人的医疗实践中，姜石常被用于逆降止呕、燥湿止泻、软坚散结抗癌，外用消肿收湿敛疮，也有人将其作为骨伤的外敷药。

        王三虎老师常将其用于消化道肿瘤，或是其他肿瘤有胃肠部转移，或是有消化道相应的异常表现者。

        自然铜

        自然铜是伤科名药，它能修复外伤所致的骨损伤，难道就不能修复肿瘤导致的骨损伤？

        我一直以为，自然铜就是一味伤科药，功效无非就是续筋接骨。《本草纲目》引《开宝本草》云自然铜能“散血止痛，破积聚”，自然铜当为铜矿石的一种，《唐本草》云铜矿石能治“疔肿恶疮” 这不是明言自然铜能治肿瘤吗？！

        除以上所述几种金石本草外，王三虎老师亦常将花蕊石、紫石英、青礞石等用于某些肿瘤的治疗，至于石膏、代赭石、滑石等经方中常用的金石药，因王师的临床特色为经方治肿瘤，所以使用的频率更高，不可计数。

        人们常说石头是冰冷无情的，但在王三虎教授手里却成了与血肉之品相对的“有情之物”，祛除病邪，恢复生机，延续了病人的生命。此正应了刘禹锡那句诗“道是无情却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