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瑛宋韵|夏日里的那抹清凉

夏至避暑北池

唐·韦应物

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

未及施政教,所忧变炎凉。

公门日多暇,是月农稍忙。

高居念田里,苦热安可当?

亭午息群物,独游爱方塘。

门闭阴寂寂,城高树苍苍。

绿筠尚含粉,圆荷始散芳。

于焉洒烦抱,可以对华觞。

写出“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大诗人韦应物在夏至那天,因避暑热而寓居北池,此处翠绿的鲜竹尚且含粉,池塘里的荷花已经开始散发阵阵的清香了。在这里可以抛却烦恼、忘掉忧愁,终日对影举着华丽的酒杯畅饮,真是消暑的雅乐之地。

柳塘泛月图   宋·佚名 团扇 绢本设色

23.2x25cm   故宫博物馆

梁清标题签   赵希远柳塘泛月

似乎在骄阳当空的夏日,只有清荷能给我们带来一丝凉意。若凉意仍不够抛却烦恼、忘掉忧愁,那不如和韦应物一般,终日于莲池间擎杯畅饮。既要饮酒,那儒雅的文士即要选用清凉又尚雅的华觞,玉质的“碧筒饮”是个不错的选择。

青玉荷叶纹饰件  宋  宋代玉器艺术馆

酒盏旋将荷叶当,

莲舟荡,

时时盏里生红浪,

花气酒香清厮酿。

--渔家傲   宋·欧阳修

所谓“碧筒饮”,始于魏晋,盛于唐宋。为采摘刚刚冒出水面的新鲜荷叶盛酒,将叶心捅破使之与叶茎相通,然后吮莲茎而吸酒入口。北宋王谠《唐语林》记载唐代宰相“李宗闳暑月以荷为杯”,有正始遗风,体现了古代文人追求清新脱俗的生活方式。受其影响,工匠开始用金、银、玉、瓷、琥珀等材料制作荷叶形态器具,其中尤以荷叶形玉杯清雅华美。

| 荷叶形玉杯 |

目前所见的荷叶形玉杯有衢州市博物馆藏南宋荷叶形玉杯、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宋-(元\明)荷叶形玉杯。

白玉荷叶杯 南宋

衢州市博物馆

衢州市博物馆藏南宋咸淳十年荷叶形玉杯,为国家一级文物。白玉荷叶杯长11.5cm,宽9.8cm,高3.1cm。质地为新疆和田玉,玉质晶莹通透,杯壁较薄。整体为圆雕荷叶组成,大片弧状边缘卷拢荷叶为杯体,荷叶的中心凹陷,四边翘起,杯内阴刻叶脉纹,由中心向外呈放射状,形如伞骨,至叶边分叉,脉络清晰。

背面雕刻有形态各异的莲花,小片荷叶为杯把顶端,叶茎卷曲成环形杯把。其造型具有诗意,清秀脱俗,令人无限遐想,符合宋代含蓄内敛、古朴清秀的审美取向。

此玉杯于1974年11月26日出土,为衢州柯城区吴天才在自家菜园挖土种植发现。从出土的两方青石墓志内容可知,该墓为史绳祖与继配杨氏合葬墓,史绳祖生于南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年),终于南宋咸淳十年(1274年),官至朝散大夫、成都玉局观提举,为官履历丰富,因值蒙元宋战争迁至浙江衢州,死后葬于今柯城区王家乡。从墓中出土的其他文物可看出墓主人为儒家学者,同时又是佛家与道家的信徒,精于易学研究,熟悉经史,可见史绳祖为南宋典型文人学者型官员。

国内目前所知年代最早、最为珍贵的白玉荷叶杯当属浙江衢州市博物馆这件荷叶杯。2010年10月,该杯参展台北故宫博物院举办的“南宋艺术与文化特展”。

此玉杯充分体现了南宋时期玉器制作的高超工艺水平,也是两宋时期衢州经济文化高度发展的实物例证,对于研究南宋时期官宦人家生活、人葬习俗、艺术等方面具有较高参考价值。本件玉杯2012年收入《浙江馆藏文物大典》,为浙江省馆藏文物精品。

玉荷叶杯 南宋-明

台北故宫博物院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玉杯状如枯槁而包阖起的荷叶,呈上宽下敛的三角形,叶缘弯曲起皱。外壁以双阴线刻划出叶脉,叶梗从底部中心开始弯绕,后顺势上扬至杯侧。本器的附件紫檀木座,以多层次镂雕作一把莲状,花叶秀美清雅,益添玉杯之风采。

玉荷叶杯  宋-明

台北故宫博物院

该玉杯长15.2cm。玉质除底部微微露出原本的黄绿色外,通体褐黄,局部还显现灰白斑,偶见褐红的色素掺杂于阴刻线中,推测此玉杯可能经过染色。

该玉杯被台北故宫博物院2018年所编《精彩一百·国宝总动员》一书收录,刊于P103页,并以上述衢州市博物馆藏荷叶形玉杯作器型印证。

苏东坡在《和陶连雨独饮》诗序:“吾谪海南,尽卖酒器,以供衣食。独有一荷叶杯,工制美妙,留以自娱。乃和渊明《连雨独饮》二首。”又曰:“铬铅煮白石,作玉真自欺。琢削为酒杯,规摩定州瓷。荷心虽浅狭,镜面良渺弥。”结合这两首诗,这类玉质荷叶杯与苏轼所描绘的荷叶酒杯形象极为相仿。

青玉龟戏莲叶杯 宋-元

台北故宫博物院

该荷叶形玉杯长11.5cm。青白玉质,微微泛黄。有裂璺及浅褐沁,一处带墨绿色杂质。雕琢由整束茨菇托着一大一小的两片荷叶,两片荷叶都是以单线刻内壁的叶脉。每片荷叶中央立雕一只乌龟,相互张望,颇有动感。

青玉玉质,莹润半透明,带褐黄、墨绿瑕沁斑。玉杯雕为一大一小荷叶,大叶为杯,小叶为柄,各有一只乌龟伏于器心,外壁双阴线刻叶脉,背面镂雕枝叶相连茨菇,转折有款。此器附紫檀木座,木座亦雕荷叶莲花,带「乙」字刻款。

关于“龟游莲叶”的内涵,当出于《宋书‧祥瑞志》的典故,用以歌颂皇帝“德泽湛清”,这类玉佩主要流行于宋元时期。北京市丰台区王佐金乌古伦墓出土一对白玉雕琢的“龟游”佩,两枚荷叶的下方也以成束茨菇为托。四川广汉和兴乡南宋窖藏也出土一件白玉龟游佩,则设计较为简略。

左:青玉荷叶双龟佩  金   金乌古伦窝伦墓出土

右:白玉龟游莲叶饰件   宋  广汉市文物管理所

在技法上看,上述荷叶杯工艺精湛,没有繁琐复杂装饰,简洁自然,追求质感。在题材选择上,没有过多的政治感或强调宗教色彩,开始取形于自然意象,这也映照当时写实主义工笔花鸟画的风行,热衷模仿自然花卉植物的特点。具有意境高雅的文人格调,摆脱了封建礼制的束缚,贴近生活,具有浓厚的赏玩之趣。

上述诸荷叶杯体积较小,据史料推测可能与南宋人有别于北方人豪饮而偏爱小酌,酒器普遍为小杯小盏有关,为贵宾享用酒杯的可能性较大。另外,明代陈洪绶在《隐居十六观图册》中描绘隐士生活的十六个观照,其中有苏轼“浇书”这个主题。在东方既白、清晨之时,畅快饮酒,浇灌腹中诗书,此举谓之“浇书”。图中苏东坡倚虬曲古藤,侧靠青石,手持的正是一只荷叶杯,可解释为读书畅快之余再擎杯以酒助兴。同为玉局观提举的史绳祖也有相同喜好可能性极大,同具有清新儒雅的文人风骨。

隐居十六观图册  明·陈洪绶

台北故宫博物院

当然也有人认为以上玉杯为文房陈设之笔洗,然而大部分玉质笔洗基本以钵盂为基本形,口内敛、扁圆腹,即便各类荷叶形笔洗亦有扁圆胖腹,具有收纳水量功能。除观赏性外,笔洗或水盂须有实用性,口沿为平整而薄。而这几件荷叶杯口较敞开,完全无规则,无沥干笔水分或添水功能。腹部深度较浅,收纳水量较少且容易外溢,因此若为笔洗或水盂从功能到外形上均不符合。

白玉荷叶洗  宋

台北故宫博物院

这些荷叶杯写实性较强,观赏性大于实用性,体积刚盈手掌,且背面雕刻了各种形态各异的荷莲样貌,非常适合把玩。摩挲于文人手心之上,既给暑夏带来那一抹清凉,也具有宋朝官员“一品清廉”象征意义,顺应宋代文人宁静淡泊、修身养性的审美理想。可见宋代为中国文化发展史重要时期,文化经济繁荣,手工业高度发达,才使得南宋风雅之士对生活品质和审美格调十分讲究,并在宋代器物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本文转载自杭州宋代玉器艺术馆,侵权必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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