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马连良扶风社三出首次上演的戏《战樊城》《虹霓关》《渭水河》

 马连良的扶风社,不但营业情形在北平首屈一指,而且“噱头”也最多。趣味中心人物,就是班中的名马富禄。平常他串演《桑园会》中的秋母,《八大锤》中的乳母,《青风亭》中的贺氏,《甘露寺》中的吴国太,《范仲禹》中的前樵夫和后屈申,在海报和广告上,都是大书特书,以资号召。

马连良

 再特别一点的,像前年马连良和郝寿臣唱《失街亭》,让他反串司马懿,去年马连良唱《洪洋洞》他反串孟良,这是新鲜“噱头”了(编者按:富禄在上海张宅堂会中,曾替金少山唱过《法门寺》刘瑾),当然更要鼓吹一下,而上座成绩也真作脸,每次都是满坑满谷(好奇而来)。要不怎么这两位马三(连良、富禄全行三)关系密切,离不开呢?真是“良有以也”呀!(仿马派白口)

马连良、马富禄之《四进士》

 最近,扶风放出空气,说马连良嗓音日益宏亮,将露《击鼓骂曹》《四郎探母》以飨观众,并宜传将于秋节演《骂曹》,结果是,也不知甚么原因打销原议了。而在节后贴出《渭水河》来,动机是“提倡老戏”,并以马富禄反串姜子牙,又是一个“噱头”。前场还加演《战樊城》,这出戏八九年前马在上海大舞台同梅兰芳合作时,在《霸王别姬》前场曾贴过一次,可称冷码。中轴是张君秋的头二本《虹霓关》,在北平也没露过。于是扶风社这三出首次上演的戏,便又耸人听闻的卖了个满堂。

马连良、刘连荣之《骂曹》

 笔者向来好奇心切,欣喜“噱头”,遇此良机,那能放过,遂于十月十三日晚,赴新新领略此老戏滋味。

 入场时,马君武的《赵家楼》,已演了一半,此子嗓音差,无表情,武工把子既野且火,惟一可嘉,即在尚肯卖力。

 九点四十分,上《战樊城》。马良饰伍员,李洪福饰伍尚,刘连荣饰武城黑。伍员戴忠纱,元色帔,扮相潇洒。问下书人之神气,白口全好。“兄长说话欠思论”及“一封书信到樊城”两段唱,力仿老调,而殊少彩声。闻报父兄丧命,悲感情恨,表情深刻,下场身段亦边式好看。与武城黑对阵,虽为死把子,而居然打得严紧合缝,枪花耍下场,亦舞得风雨不透,干净美观,出诸连良,实属不易!无怪台下报以热烈彩声。此剧中连良备极卖力,除四句摇板外,悉用老腔,尤为难得。伍尚无功无过,武城黑脸谱美观,功架谨严,极尽绿叶之功。

 压轴头二本《虹霓关》,自十点一刻演起,至十一点四十五分止,历演六刻整。计以张君秋饰前东方氏,后丫环,叶盛兰饰王伯党,林秋云饰二本夫人,马春樵饰辛文礼。君秋出场,已无直项偏身之毛病,扮相艳丽照人,台风极媚。闻辛文礼命盟誓,面现惊疑,两眼闪烁不定,活是荡妇行径,表情甚细腻。灵堂一场,唱虽数句,而丝毫不苟。

张君秋、叶盛兰之《虹霓关》

 与伯党对阵,照面以后,由愤恨,而惊美,继艳羡,终爱慕,表情层次井然。“在阵前闪出了伯党小将”段,行腔以平稳取胜,对枪,过合,双身段亮相,手眼身法步悉中节度,且边式美观。调戏伯党,荡而不淫,夫人身份。擒伯党后,抛枪接枪(双枪)之下场亮相,备极惊险,而镇静不紊,博得满堂彩声。

 改扮丫环后,活泼,挑皮,宛然聪明伶俐俏婢身份,学夫人之声口,憨状可掬。“见此情”一段二六转流水,玉润珠圆,宛转有致,好腔叠出,动听已极,综观君秋此剧,因系首次上演(指在平言,津沪已演过),故小心翼翼,谨慎从事,表情武工,均有长足进步,嗓音亦较前润亮,故成绩异常圆满。

张君秋之二本《虹霓关》

 盛兰扮相英俊,翩翩有致,与君秋会阵一场,一双璧人,煞是好看,二本中之唱做,亦竭力要好。秋雯今日在平地位,已有芙蓉草第二之势,艺事经瑶卿亲炙,自身追求,较前孟进多多。思春之做,细腻入骨,眼上,脸上,身上,腿上全有戏,意致仿荀,非常神似,俟后不杀伯党之怨艾缠绵,说亲之一心情愿,活画出淫妇之痴,真是传神妙手。是夕观众除好奇外,多半为听《虹霓关》而去,对此花团锦簇之精彩演出,无不满意,以是掌声彩声,通剧未绝(编者按:君秋在沪曾唱此戏,配角为芙蓉草、叶盛兰、马富禄)。

 大轴《渭水河》,首场文王(马连良)上唱二簧三眼,宛转悠扬,完全马腔。扮相则王帽,黪三,团龙黄帔,颇为漂亮,身段神情,宛若文王之子(武王)。梦兆熊后,占课,召散宜生上殿,议定访贤。次场武吉(高连峰)过场,略念即下。三场文王访贤,换戴新式无珠红王帽,衣红蟒,外罩红风帽,斗篷,越发漂亮了。遇武吉问话之念白,连良嚼了“栗子”,四场姜子牙(马富禄),勾脸,戴草笠,香色褶子,绿色裙子(编者按:老路是白的)作道装。唱用宽嗓,而无黑头味,再上文王观钓,访问,同归。末场拜相,姜子牙改着八卦衣,上高台唱了一大段,兼用老旦腔,未免近于胡闹,此场甫上,座客即逐渐起堂散去。

马连良

 是夕连良念白尚有两疵,一为《战樊城》中,劝兄不必回朝,而言“将在外,君命不受”。此句原文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将在外,有审时度宜,随机应变之权衡,君命有将不明外情,或措置不当,故可有所不受,以免失咎,而仍为权宜之策。若“将在外,君命不受”,则意义大变,意即对所有君命一概不受,皇帝派大将出征,岂不势同派反叛驻外,殊不像话,故“有所”二字,决不可抹去。

 再则《渭水河》中,文王访贤,途遇武吉,责问其因何逃刑,句中有“你言道有家中八旬老母”系“家中有八旬老母“之误,盖中国文字,造句用字,均有分寸,不容颠倒,若念为“有家中八旬老母”,则“家中”成“八旬老母”之形容词,难道除家中老母外,还有“外面老母”不成?殊嫌不通。

 以上两点,或以为迹近“吹毛”,然连良素以念白称著,若词句次序有颠倒删漏,岂非白玉之瑕,故本春秋责备贤者之义,附赘于殿。

(《十日戏剧》1939年第2卷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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