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不起
“我们与许多单位有合作,不要多少钱,一年就几万元。”他文质彬彬地说。
“能为我们干什么呢。”见到这些新闻单位的人,我总有些抖呵。话语权在他们手上,不小心,他们让你上个新闻头条,玩完。
“比如,我们让你们一年上十几条新闻软文,另外如果有负面的,我们负责给你灭火。”那人振振有词地说。那气势足以让我在椅子上矮下去半截,同时也让我心里有了底气,有了他们我还怕什么负面报道。
记得去年就有人断章取义报道我公司环境问题、安全问题。结果上面来查了好多天,虽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反正搞得我公司焦头烂额,鸡飞狗跳,甚至公司有传闻说我已经被警察带走,那段时间我的业务量陡减,还有几个订单被迫取消。
那人拿出一个工作证,我看了一眼,是本市的一份小报,邻居老吴就有一份,离婚的,偷情的,同性恋的上面比比皆是。但越是小报,我越是恐惧,因为他们无规则可言。
那人又拿出如何为他人“灭火”,消除负面影响的报道,将负面的新闻写成正面的。他怕我不懂,解释给我说:我们可以将这类稿件压住不发,也可以反话正说,比如你们全力以赴,采取措施将隐患消除在萌芽状态诸如此类。听得我云里雾里。
他戴个扁扁的细长的黑框眼镜,很有些时髦,身材细高,穿戴整齐。尽管天很冷,里面却依然是一件衬衣,白色的领子露在外面,很扎眼也很有精神。前额印堂高光,显得睿智。一看就是一个文化人,听他这么一说,我还差点真的动了心。
我与文化人打交道少,于是激动地说:“你是记者吗?”
他扶了扶那细窄的黑色镜框,说:“我有记者证,但我不写搞,我是广告部的,负责与各个单位联通。同时也是“消防员”,比如刚才给你说的,如果有你公司的负面消息,我们帮助你消除。”
我有些恍惚,因为我总觉得报社的人都是一伙的,什么记者,什么推销广告的,都是一个部门的。
他又拿出与另外几家部门或企业的合作合同,我扫了一眼,有与大塘洼水泥厂的合作协议书,有与北宋饲料场的合作协议,还有与张家山养鸡厂的合作合同。我有点知道这些单位,这些都是污染公司,因为我是本地人,因此知道经常有周围群众举报他们这些企业的污染。所以这家报纸与他们签订协议对这些企业是有好处的,可我公司有什么可以让他们来消除影响的呢,我不是污染企业啊。
我为难的说:“你们报纸功能的确大,也有能耐。记者同志,不,老师,我还是想想再说吧。”我觉得称呼他老师,可能更尊重一些。
他立马正色道:“想什么呢,你们这么大一个公司,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单位与我们签订了合作,不就几万元钱吗?”好像钱是要他出一样,他拿着手上的一摞子协议,一面敲着桌子一面不在乎地对我说。
我说:“我这个小企业,没有什么可以宣传的,再说也不是污染企业。”
话还没有说完,他立马说:“人家要举报你们,就会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去年的事吗。”
我又想起去年被举报的事来,最后也是一家小报3个人来的,我公司还给每个人塞了2千元的红包,那个负面消息才没有发出来。尽管我后来也主动找相关部门进行了澄清和现场堪察,没有发现问题。但我们搞企业的人,哪个不怕在报纸上出名呢,况且是负面的。
他有些生气,撂下一句话:“我们报社不在乎与你们一家公司签订协议,如果有人举报你们,到时你再看着办吧。”
他将一份空白协议往我桌上一扔,昂然地走出我的办公室,随即只听到“嘭”的一声,那是门的撞击声。我望着那份空白协议书,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就像一摞法院的传票。我似乎已经看到一大群人拿着话筒、抓着本子、扛着摄像机在公司里钻来钻去,工人燥哄哄地乱窜的样子。呆了半天,我喊来办公室主任:签——吧。我将手插在头发里,喃喃地说:“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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