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辛迪 · 舍曼:面具下的另类女神

“世界如此醉心于美好,我反而开始对那些被看作怪诞或是丑陋的东西感兴趣,我反而把它们看作是更有吸引力的、美好的。我也喜欢创作那些在一段距离之外看有点诱惑、彩色的、官能的并且富有魅力的,然后你会意识到你看到的一切其实完全相反。追求关于美的传统观念令我生厌,因为这是观察世界的最容易、最明显的方式,换一个角度看世界更具挑战。

——Cindy Sherman


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

1954年出生的美国著名摄影家辛迪·舍曼早已成为评论界的宠儿。她是解构主义、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评论家心中的女皇。她的作品从不回避怪诞,经常出现带着口罩、假发、假肢的女性,并且特意布置出令人包骨悚然的场景,以自拍照的形式反映西方社会不同年代典型的女性形象。

真实的舍曼

辛迪·舍曼是她同时代艺术家中展示作品最多和最有争议的艺术家,她最初在1980年左右因黑白《无题电影剧照》受到关注,她的作品展示了复杂的服装道具和富戏剧感的扮演,呈现了众多从美国和欧洲电影获得原型启发的女性形象。


舍曼在布展现场

福纪子对话辛迪·舍曼

你于1954年出生于新泽西州,在长岛长大。你的童年时代如何?有过芭比娃娃吗?

舍曼:我没有过芭比娃娃,但我有许多不同的玩偶。我记得我有泰米玩偶,事实上,我只记得这个玩偶——我还给它做过衣服,搭过房子——它是个侏儒。你知道它像什么?丑陋,看起来挺可笑,是个没有性别的小玩偶。


左1辛迪·舍曼,左2Diane von Furstenberg(DVF创始人),左3安妮·莱博维兹,左4Anna Wintour(《vogue》美国版主编)

没有性别?

舍曼:当然,你辨不出它是个小伙子或是个小姑娘,它的脸真的什么也不像,身体是扁平的,还没穿衣服,所以每个人都给这样的玩偶做衣服,剪开毛毡粘在一起就成了衣服,用鞋盒子给它搭个房子。这就是我和朋友们要做的。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你用衣服把它们打扮成女孩还是男孩?

舍曼:我没想过这事,我认为它性别模糊——像一只小动物。我过去常做些纸质玩偶,也给它们做衣服。我小时,最古怪的是有一次——大概是十几岁的时候,我刚要上初中,我决定照着我自己的衣服给纸质玩偶做各种衣服。那时候,因为我经常要张罗玩偶的穿着,我还做了个带挂勾的小黑板,一周之中上学的每一天都对应一个挂勾,我计划着每天让它穿哪件,并挂在勾子上。多么奇怪!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在70年代中期你进入布法罗州立大学学习艺术,你学习绘画吗?

舍曼:是的。我很擅长精确地描摹实物,因此我描摹照片、杂志和快照,有时我用手边的某个图像素材做一个拼贴画,然后把它精确地描摹下来;或者,对着镜子画自画像,这样做只是为了理解脸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这是常规自画像的传统练习方式,出于好奇,想研究一张脸。我总是独自一人,我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事,所以画自己的脸最方便了。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你还在单独工作?有过助手吗?

舍曼:没有助手,我的工作室没有配助手。有时单独工作方便一些,特别是接到拍时装照的活时,因为要按时完成。当然,如果我在做其他事时,有人帮我打打灯光或者打扮模特会比较方便,但若真的找助手帮助的话,有人在旁边我还是会感觉不舒服。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你何时从绘画转到摄影的?

舍曼:我虽然擅长描摹,但我不知道我用绘画来干吗。大学一年级时,我选修了通用绘图、绘画和摄影课程。每样事都得自己完成,第一学期的摄影考试我没有通过。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你没通过?

舍曼:是的,因为我不懂技巧,那时还没有自动相机,所以你得使用测光表,手动设置光圈参数与曝光时间,我对那些毫无感觉。我搞不懂在暗房中冲洗印相的那些化学过程,只是得到一小片纸,但有人说那过程美妙极了。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你的失败推迟了你从事摄影吗?

舍曼:并没有,按规定这门课程我必须通过,第二学期我又选修它。那时我有一个老师,她不注重获得什么优质印相,她向我们展示了大量观念艺术的例子,强调有一个有趣的主意是非常重要的。那似乎令我放下了负担,从此不再惧怕我不懂的技术部分,找到了乐趣。在这个时期,我遇到了罗伯特·朗格和后来在霍尔沃斯艺术中心的许多其他人,罗伯特帮我打开了对当代艺术的眼界。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我生活在长岛郊外,以前从未接触过当代艺术,但我跟着朗格还有其他那些人,一起去了奥尔布赖持-诺克斯艺术画廊。画廊在大学的右对面,我接触到当代艺术,有了第一手的经验:上帝知道,我们大多数老师从未向我们展示过当代艺术的任何面目,从那时起我开始质疑我为什么要画画,我的画看起来毫无感觉。使用相机的话,我就不用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在日复一日的描摹之上,我用相机把它们拍下来就行了,省下的时间可以用在构思概念上。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有人告诉我,朗格曾经向你建议,如果你总花大量时间站在镜子前装扮自己,你应该把自己干的这事拍下来。

舍曼:确有此事,但这不是打扮好去赴晚宴或到别的场合,我打扮是为了置换角色。我化装,把脸变成别人的面孔,我不十分确定为何这样做。我认为这不是由于失败感或意志消沉,我并非讨厌自己或试图变成别人,更深层的原因是好奇。在我的童年时代,我常常穿母亲和祖母的衣服来玩,并不是为了美才这样打扮,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另一个人。这儿有一张我和女友的照片,我们把自己打扮成老妇人,正沿着居住的街道散步,这么做只是因为有趣。我还把自己装扮成怪物,这些事似乎比打扮成芭比娃娃更有趣,事情有时就是这样。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你想过当演员吗?

舍曼:没有想过,可能我太害羞了。读高中时我在学校的演出中演过小角色,是个喜剧,可是演出失败了。我扮演一个老太太,像电视节目《玩笑》中的露兹·布泽。似乎那个节日上演了,情况就变得不同了。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你1976年大学毕业,第二年才去了曼哈顿,这是为什么?

舍曼:毕业后的第一年,我待在布法罗,没打算去纽约。我想这主要是因为我父母灌注给我的那种恐惧。尽管纽约离我成长的那座城市只有一小时的路程,我父母让家里每个人都认为纽约是个邪恶的城市,在那里你会遇上暴徒或抢劫犯。我无法去那个城市读书,这就是我去布法罗的原因。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我认为那种观念仍在我脑海里;我仍然惧怕纽约。两件事改变了我的观点。我获得了一笔“国家艺术基金”,共3000元,在当时是一大笔钱,我想能够支付我搬家的费用。大批艺术家从纽约迁往布法罗——去展览、演讲、做节目或演电影。突然,有一次去参观纽约,发现它和布法罗一样小,那是意外发现。因为我上大学时,认为这些艺术家都是神。看到他们在街上或在邮局,使我感觉移居纽约也许是个并不困难的转变。纽约仍是个小世界,你能在食品商场看到维托·阿肯西,这也并非什么大事。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纽约对你有影响吗?

舍曼:有一些,但不是直接的影响。我离开过纽约,我返回的原因之一是因为纽约是个跨文化的混合。每个邻居都不同,观察这些人,观察这些奇怪的人们,真是既生动又有趣。我拍摄《历史肖像》时在罗马住了两个月左右。环境很好,但是六、七周后我发现每个人其实看起来都一个样,这令我很困扰。他们穿同样的衣服,也有些意大利女人把头发染成金黄色,但她们看起来还是一个样。当我看到一些游人身着黑衣,或穿得像个朋客,或是别的什么不同的东西时,感觉很新鲜。我认为纽约激起了我内心某处的潜质。我想,我电影中的杀手角色,来源于某银行中的出纳,我猜她已工作20年了。她很镇定而且很聪明,但她的化妆非常古怪。她一定对镜自问“嘿,我看起来很好!”我喜欢这样,于是我把那个装扮用在我拍摄的电影《办公室杀手》的角色身上。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你认为绘画和摄影总体来说有什么不同,特别在你的具体作品中?

舍曼:绘画有更多的浪漫精神,这是我羡慕的。我喜欢进入工作室,喜欢闻颜料的气味,也喜欢每天都画一点的念头。拍照少一些浪漫,我可以设置道具,有时加用偏振镜做实验,但是在一切都准备好之前我根本看不到照片是什么样。我希望自己是个画水彩画的,这样能去任何地方,但是我已经被摄影深深吸引住了,现在我觉得不大理解绘画了,甚至我对一幅画的喜欢或不喜欢的地方都很难说清楚,也许因为绘画跟摄影在我心中已经纠缠在一起没法分开了。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你亲自冲底片或印相吗?

舍曼:没有,我曾经自己冲洗底片,那是拍黑白照片时。五年前,我也自己冲彩色正片,可以在厨房洗涤槽中冲洗,非常容易。我有大概15年的时间没有自己冲洗过,但是当我克服了对化学药剂和技术的恐惧,我很喜欢待在暗房,印相的过程充满了神奇,你把一张空白的相纸放入显影液,一瞬间你看到有什么图像显现出来。现在我雇人来做,我做别的事情。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你从70年代中期到1979年拍黑白照片,但从1980年开始拍彩照。

舍曼:是的,1980年是我拍黑白照片的最后一年。促使我意识到应该离开《无题电影剧照》继续往前的原因是我发现我在开始重复自己了。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如何解释从黑白到彩色的转变?

舍曼:黑白的影像令你对这些照片本身产生一种怀恋之情,而我希望不要停留在原地。最初我试验不同的胶卷、灯光和滤光片来判断我能往哪个方向发展。我的第一个彩色实验是用幻灯往我身后投射背景,制造我在室外的假相。《背景投影照片》就是这样拍出来的,看起来像是我在场但又不必真的在场。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

我开始对彩色这种新的元素感兴趣,它打开了一扇门,在之后的每一组作品中我会说,“是的,我正在实验光线,也许我是用化装来做实验,看看光线令它产生怎样的效果”,这样逐渐成熟起来。现在我偶尔也拍黑白照片,因为我怀念它。可每当我重新去拍黑白照片时, 却感到失去了什么,没出什么作品。这很有趣,因为在我拍摄《无题电影剧照》期间,我曾经在照相机中装入了彩卷,因此拍了一卷彩色的《无题电影剧照》,但当时,我却认为不该用彩色照片,它太当下了,没有怀旧感。


无题#96 这件作品在去年的拍卖会上以39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

摄影这么普遍,我们几乎都有切身体会,它逐渐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你得在许多不同方面努力去控制摄影的这一影响,因为你拍摄自己,是否存在着这种危险——摄影在你身上占了太大的部分——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你自己?

舍曼:我把自己分成几部分,当我去纽约北部时我身上有一部分是属于乡下的,另一部分是专业方面的自己,还有一部分是工作室时工作的自己。甚至我在公共场合时,比如参加开幕、做演讲,这些事以后我是不会再干了,我觉得我在运用身上不同的自己,我深有体会。那不是真实的自己,因为我微笑着并说道,“嘿,你们好,很高兴你们喜欢这个展览。”过了一会儿,感到脸上笑容很僵硬,我真的不喜欢被人注意。


无题#92

但是,因为你选择自己做模特,人们会去注意你。

舍曼:他们对我的形象感到好奇,我意识到这种深深的好奇是针对“真我”的。其他艺术家不用对付这种处境。


无题#153

你似乎在作品中参考了既存的图像,像戴维·沙尔这种画家在他们的作品中也会使用大众传媒的图像,这和你所运用的是种相似的挪用吗?

舍曼:这是不同的,因为他们有意识地选择物品,无论是从哪里选出的;对我来说,是无意识的选择。我拍《无题电影剧照》或是《历史肖像》时,我查阅大量书籍和杂志,脑中留下某些时期的服饰、姿势、表情或背景,一旦我开始工作,这些材料就会直接跳出来,不期而至。我有个道具——放大镜,我从零售商店里买来的,我从这个道具开始建构角色,但对最终呈现的影像没有任何清晰的感觉,也许只知道这个人物处于哪个时期,但我知道会像伦勃朗或安格尔那种画作中的人物。

无题 #228 1990

你也有基本的设想,但在创作过程中你跟着直觉走?

舍曼:是的,少有的几张按我的设计完成的作品是《酒神巴克斯》,和戴着假胸乳的《玛丽亚》,抱着婴儿,来源于法国画家的画,那个画家的名字我忘了,他参考了拉斐尔的作品。我创作“玛丽亚”是因为她在罗马的地位,创作这幅作品时我正待在罗马。房东把家里的东西借给我,其中有我用在“玛丽亚”身上的古老的罩袍。我不知道这罩袍有多久的历史;很显然在上个世纪没人穿过它,它极小,前胸扣不上,我才萌生了用塑料胸乳、葡萄粒般的乳头这种想法,那也是在意大利找到的,当我看到杂志或书中这张图片时,我想:“啊,用这件衣服和乳头,真是太妙了!”,创作《巴库斯》和《拉斐尔》时也是这样。

无题#255

在1985年的一次访谈上,你说过,“如果我不是出生在那个时间和地点,我不会采用这种表达方式,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不会用这种方式根据我的经历创作作品。”你能再谈谈“这个时间和地点”吗,为什么身为女性促使你创作这些作品?

舍曼:我正要提及我采用的各种媒介,它们对作品产生很大影响。如果我在非洲长大,我会受到完全不同的文化熏陶。有人说我的艺术非常美国化——而事实上《无题电影剧照》受欧洲电影的影响比受美国电影的影响大。尽管我没有主动从女权主义者或从政治角度来考虑我作品,毫无疑问作品中的每样东西都流露出这种文化中的女性的观察,其中包含着对化妆、性感又爱又恨的感情——既迷恋又厌憎。既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个正派的年青女性,又想像不正派的女人那样显得性感,或者把自己打扮得妖娆,心里又为这种矛盾的想法有负罪感。我认为男人不会联想到这些的。

无题 #210, 1989

你为黛安娜·本森拍摄的时装照片,发表在1983年的《访谈》杂志上。你似乎激烈地反对惯常的时装照片,那些美丽、富有魅力、诱人的照片。黛安娜·本森和《访谈》杂志的编辑的反映如何?

舍曼:黛安娜·本森非常支持我,她喜欢这些照片。整个过程非常好。服装非常奇异,因为富戏剧性。以前我从未见过康米·德·加肯斯的服装,我认为它有些野性,那些衣服看起来像破布。同时,我又忍不住想,这是多么怪诞——你知道,设计者发明这些昂贵的、破破烂烂的衣服是故意让人穿出街上流浪汉的效果!有时,是这些服装激发我对角色的设想,我拍了许多,《访谈》杂志只发表了四幅,黑白的,其实我拍的是彩照,我想这是经费的原因。那种效果引起多罗西亚·比斯在巴黎的公司注意,该公司邀请我为法国《时尚》用她的服装拍一组照片,那是完全不同的经历。

无题 1989

怎么不同?

舍曼:他们期望我去做为黛安娜·本森做过的——拍一些“幸福、愚笨、有趣的”图片。他们让我浏览,我选择了服饰,但他们送给我的却是许多无聊的其他服装。我没有得到我选的任何服装,我生气了。我想:“这将是法国版《时尚》中要表现的东西,我已经决定要做某件激怒法国时装界的事情。”因此,我想拍一些真正丑陋的图片。我拍的第一组作品送到多罗西亚·比斯那里,他们根本不喜欢,因为他们想要“快乐、有趣”的人们。这激发了我创作更压抑、更血淋淋、更丑陋的形象。这些图片给他们带来很不悦的视觉。而从那以后我不再愿意再接受他们的任何委托。

无题#479 1975

你在1993年为《时尚芭莎》拍摄的照片怎么样?

舍曼:巴巴拉·海泽是那里的编辑,他说:“拍你想拍的东西。”甚至不需要和时装有关,但我说我想拍一些有关时装的片子,因为有感觉。他们就让我选出我需要的任何服装,不但送来服装,还送了一批小配件和道具。太棒了!他们派人给我做了这些我要用的不可思议的假发。如果需要,我可以启用时装模特或者一个团队,不过我说我想用以往的方式工作。他们刊载了我拍摄的所有照片。

无题#356

拍了那些时装照片之后,你的作品更加怪诞,充满灾难性,令人不安。人性中的这些黑暗面为何吸引你?

舍曼:世界如此醉心于美好,我反而开始对那些被看作怪诞或是丑陋的东西感兴趣,我反而把它们看作是更有吸引力的、美好的。我也喜欢创作那些在一段距离之外看有点诱惑、彩色的、官能的并且富有魅力的,然后你会意识到你看到的一切其实完全相反。追求关于美的传统观念令我生厌,因为这是观察世界的最容易、最明显的方式,换一个角度看世界更具挑战。

无题#489 1976

我认为怪诞是西方艺术的传统,但是它必须在有趣和恐怖之间。我觉得我喜欢你作品的原因就是,它并非光光有趣或者光光恐怖,而是两者兼具。

舍曼:就像恐怖电影,里面有让人发笑的场面,也许因为知道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觉得安全,知道被砍下的头是塑料做的,所以你会发笑。

无题 #353

你也相信它。

舍曼:是的,相信。在《恐怖图像》系列或《神话故事》中,对怪诞之物的着迷也是激发我构思不可思议的影像的一个理由,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最令我害怕的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死法,我认为着迷于怪诞和恐怖是为了在精神上提前准备,万一我们不得不体验这样的事情,当然上帝保佑这样的事永远别发生!正因为如此,让它呈现人为的模拟性就非常重要,因为世界的真实的恐怖是无法比拟的,那要深刻多了。这些图像更容易吸引人,也更能娱乐人,但同时又从精神上影响你——如果采取的是一种伪造、幽默、艺术的方式。类似我容易被玩滚动滑板的人吓着一样,你真的害怕你会死,肾上腺素冲流而出,但其实你知道你是安全的。


无题#351

看来你越是对无意识中黑暗的一面着迷,你自己就越是在作品中出现得少,而道具如玩偶就越是出现得多。

舍曼:并不是有意这样做的。我只是厌倦了拍自己。首先,这是一种挑战,我想看看如果自己不出场那些照片是不是还是那么有趣,我试着用其他人做模特,如朋友或家人,但效果不好,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种游戏,“呀,我们打扮好了,这是万圣节前夕!”他们过得很愉快,我觉得除了有趣外,从他们那里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我甚至厌倦了做示范,告诉她们表情要抑郁或悲哀,但我可能不是个好导演,我不能让他们和我做的一样入戏,许多次拍了他们后,我看到效果,我又重新自拍一次。


无题#91

我并不想强求别人,例如,我给我的继女拍照,也许曝光错了,我原想让她回来重拍,但我想,“我宁愿自拍”。在我逐渐把自己至于作品之外,然后又发现自己仍然对自拍感兴趣后,挑战又提高了一级。创作作品有了更大的困难,因为从根本上说我的这几个系列中拍摄对象是静物,我必须确切知道通过镜头我想看到什么。当我拍我自己或其他活动物体时,我有36种不同的机会在胶卷上做实验;你能像这样动眼睛,或闭着眼睛,或这样转动,你有自己的机会用相机尝试。像《无题电影剧照48号》的搭车女,我一共拍了六张,其中五张我坐在旅行箱上,最后一张我偶然站起来看距离。就是这张作品,其他的都没有意思。


无题#117, 1983

我正在想,你为何在作品中不大表现自己,我想,“肯定是害羞自己自拍的姿势,像最近作品中的玩偶。”

舍曼:(笑)是的,人们仍然认为作品中还是我。多么奇怪:人们认为我的眼睛藏在面具后。在最近的作品中特别有趣的是,面部特写,有些是我,有些不是。当我一告诉人们哪些是我,哪些不是我时,他们说:“我喜欢有你的那些,那些更好一些。”

无题#199 1989

许多人认为你在作品中不再拍摄自己。为什么在最近的几组作品里你又重新拍摄自己?

舍曼:对我来说这很容易,有时,例如在为康米·德·加肯斯拍的时装照中或是在为《时尚芭莎》拍的片子中,我想,“我不能拍自己了,我已经厌倦了。”但是因为时间限制,我用自己做模特更容易些,然后,随着康米·德·加肯斯项目的进展,我在使用服装人偶和玩偶中更加有信心了。我能够混入那些服装人偶中成为其中的一个,仅仅带个面具,人们不知道我是否在作品中,我喜欢这个结果。

无题#470 2008

你的作品都是无标题的,编序号的。

舍曼:我希望图片中所有的线索都能被看到。我认为,如果我为它们命名,人们只会看到我所看到的。我喜欢“不同的人在同一张图像时能看到不同的东西”这一观点,甚至他们看到的并非我希望他们看到的东西也无妨。特别是《中心插页》系列照片,我受到许多女权主义者的批评,她们说我正在助长把女性作为牺牲品这种消极的陈式。有一张照片,一个女人躺在铺着黑色床单的床上《无题93号》,有人说像是《真相》杂志上的。照片像是表现了一个被强暴的女人,性感。而我拍摄这张图片的灵感是,有人整夜喝酒,聚会,在太阳初升前五分钟刚上床睡觉,有人把她弄醒。所以,人们批评它时我很困惑,人们看到了我从未想到的另一面。我最后决定,这种误读我只得接受。


无题#476 2008

如果你有标题《宿醉,在五点……》

舍曼:那就失去了所有的戏剧性。我认为戏剧性的部分在于人们不知道她是否宿醉,或她脸上有无伤痕?这给照片增加了神秘感。有些人真的是标题党。有时候我读到某些人作品的简介,标题起的很好,可是尽管他们给作品标了题目,作品仍然含糊、神秘。我可不善于用词,如果我给出一个标题,会是无聊的、说明性的,因此最好还是无标题。


无题#55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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