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根子上的虚伪!
我读《清史》时看到有一篇《贰臣传》,历史上有名的汉奸,吴三桂、洪承畴、尚可喜等人赫然在列,并且评价非常低,就觉得很奇怪。
从来开国的君主,对于前朝投降自己的叛臣,虽然明知他们都是不忠不义之徒,大多都会给个面子,说他们能知天命,志在救民于水火什么的,总之是要夸奖一番,替他们掩饰的,清朝皇帝则不然,对于投顺他们的人,特别设一个贰臣的名目来羞辱一番,把假面具都剥光了。
我们中国人最尊崇的是忠臣孝子,《水浒传》上青面兽杨志只要一提自己是杨家将的后代,听的人马上肃然起敬。相反,一个人不管你贡献多大,本事多高,只要你敢当汉奸,历史的耻辱柱上妥妥钉住你,子孙蒙羞,永世不得翻身。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汉奸和贰臣呢?
“我大宋王朝待你们文官不薄,现在国家遭遇磨难,你们不管官大官小的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出一计救国图存,反而内部相互倾轧,对外投敌弃城,这是人干的事吗?你们有何脸去见太祖的在天之灵?”
这段话是南宋谢太后说的。当时南下的蒙元大军从西南西北东北三个方向,向南宋首都临安挺进,对皇城呈合围之势。谢太后还没骂完,这群坚定不移信奉程朱理学的道学先生们,能跑的都跑了。
历史的巧合让人毛骨悚然,三百多年后,大明王朝行将就木的时候,崇祯皇帝站在煤山,也只不过是跟身边的太监复述了一遍三百年前南宋谢太后的这句话。
投降蒙元的汉人将领张弘范,逼得宰相陆秀夫抱着小皇帝跳海自尽;投降满清的吴三桂抱着不杀尽朱明皇室不封王的信念,一路追杀永历皇帝到缅甸……金军围了开封,降,闯王围了北京,降,清军围了南京,降……
文天祥、陆秀夫、史可法们不是历史的主流,这些人在亡国之际不过徒添悲壮而已。
真正决定历史的,是那些没有底线投降的人。南明灭亡时,最后一个坚决保卫明朝的大将,只有农民军出身的“西贼”李定国。
那些明朝养了不知几个千日的文臣武将们,早就成了带路党,恨不得带着入侵者把汉人赶尽杀绝。
翻翻历史,怂恿满清逼汉人剃发的是汉人孙之澥,“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便是出自此人之口。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充当杀汉人主力的都是汉人的军队。
读《贰臣传》使人气馁,那群从小钻研四书五经,研究孔孟之道,天天喊着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儒者们,怎么就成了忘八端呢?
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们,钱谦益、阮大铖之流,忠君爱国喊的山响,之乎者也记的烂熟,事到临头第一个躬着身子、趴在地上,跪迎新主子。真是如陈寅恪先生书中所说,“读书人见不得钱,见不得权,只要见到了,马上连个婊子都不如!”
中国人的虚伪是根子上的!
追溯源头还要找上孔夫子,孔子当年找老子问“礼”,老子一眼看透孔子的学说的虚伪,老子说:“你所说的礼,倡导它的人和骨头都已经腐烂了,再拘泥于它,我恐怕对你的身心都没有益处。
孔子后世的大儒们,把孔孟学说发展成了礼教,礼教的特点是,无限拔高道德标准,不承认人性的平庸和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每个人在高标的道德面前自惭形秽,失去做人的尊严。这样的道德环境下,做真君子难度太大,那就只好当伪君子。
礼教的终端产品就是忠臣孝子。
而忠臣孝子的本质是人身依附,在國依附于君,在家依附于父。对君父必须保持绝对的服从,绝对的敬仰,任何个人意见的表达,都属于大逆不道之列。
儒家文化要求克己复礼,存天理灭人欲,压抑内心的自然欲望,通过极大的自我克制,依附于僵硬的道德教条,这是严重违背人性的。
礼教培养出来的,大都是流水线上的最佳演员。那些青史留名的,所谓的忠臣孝子,能够上榜,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演技好,或者说敌人太凶残,没有给他们穿帮的机会,而已!
所以就很容易解释了,为什么史书上会出现那么多的贰臣,原来大家都是在表演,大儒们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自私狭隘贪图富贵,有屎有尿,平时忠君爱国喊的最响,等到敌人上门了,马上又兴高采烈地去投降。
贰臣们很可耻,但是这种培训虚伪,鼓励虚伪,反人性,反智慧的文化传统,是不是更该被钉在耻辱柱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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