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蜀乾尔作品

母亲是如何伟大的(组诗)

蜀乾尔(北京)

每个路口都有母亲在等我

小时候

你总不认识路

所以每到一个路口

母亲都会停下脚步

回过头

耐心地,等候

长大了

你自以为路很多

常常头破血流

而只要回到家中

母亲都会伸出双手

抚平你所有的伤痛

现在,母亲走了

你依然会面临路口

你还是习惯回到家中

只不过,总感觉

屋外是冷漠的寂寞

屋里剩孤独在承受

这样已有多久

今后还会,又有多久

一根脐带连上了血肉

母亲和儿子就没有尽头

即使阴阳相隔已然陌路

但每一个路口,仿佛都有

母亲不断回头,耐心等候

差点就出生在地里

母亲生前的时候常对我说

老四,你差点就出生在地里

让我一点不差地知道——

生前的母亲生我

是在1972年春天的那个黄昏

让我有点差别地想象——

春天的黄昏里母亲挺着大肚子

挺着大肚子的母亲在地里还挥着锄头

挥着汗水,挥着绞痛,直到破了羊水

才扔了锄头匆匆往家走

也让我大有差别地不能想象——

母亲走到床上如何躺下

如何凭一个人就生下了我

如何自己剪掉脐带再拍拍我哭

如何做完这一切后才唤大姐端碗水喝

春天的黄昏我差点就出生在地里

差点就要把母亲和自己折腾得要死

所以母亲总希望我走得越早越好

走得越远越好,死得,也越远越好

虽然从小到大我总是差点

差那么点,甚至差那么一点点

不过总算离母亲的希望越来越近

可母亲,却阴差阳错地躺进了地里

让差的那一点,一下子就差出了永远

死后的母亲已不能再说生我的时候

没有了母亲的以后,我有的只是然后

然后,比如在春天的这个黄昏

我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母亲

挺着我孤单的魂,还是差点,深入土地

早春的水该有多冷

早春的水该有多冷

连水牛的蹄,都伸着犹豫

而母亲挽好破棉裤腿,哈口热气

啪地一声,把牛和人的身影赶进田里

沉寂了一冬的冰水懒懒地撑开波纹

漾着小小的圈哆嗦着撞上田埂

一层层田埂啊蜿蜒着雾气

雾气里,似乎远山也打了个激灵

早春的水该有多冷

连新翻的泥土,都没有知觉

任由左歪右扭的铁犁划来转去

即使耸出水面,也僵硬着身躯

就像混浊的水泡半眯着眼睛

哪怕一点点地瘪灭

也绝不会撕裂出

一丝丝叹惋的,声音

早春的水该有多冷

即使水牛已打着焦渴的响鼻

母亲浑身的汗搅白了雾气

而水田的水依然保持着冷静

哪怕一边是混,一边是清

一掠而过的水鸟

依然得打个激灵

早春的水该有多冷

连路人都半伸着手问责

武陵山哪有下水田的女人?

而母亲总佯笑说着男女平等

田土已承包到户,累点算什么

如果还挨饿,那才叫齿冷

那才是,没有血性的事情

早春的水该有多冷,死后

水田边母亲那风湿的荒墓

依然鲜活着疼痛,年年在感受

母亲的声音磨过的茧

日子就是日子

爱恨由你品味

每每我们不耐烦时

母亲总是漫不经心地

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

儿子或女儿、媳妇或孙孙

好啦好啦,你们放心

现在,还是老说的两点——

少生病就当存钱

死时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当一切未发生的时候

我们总认为生死很遥远

对于老生常谈,翻翻白眼

声音又磨厚了一层耳朵的茧

出口都是愿

不做遭天谴

——母亲磨过的那些茧

常常在耳边萦回缠绵

就像她只走过的七十三年

为了证明言行一致真的不难

所以母亲去得非常突然:

地里,正翻着红薯藤

用力一蹲,脑干出血

抬到医院就停止呼吸

不到三天又被抬回

连同能省则省的絮语

一并深埋进地里

深埋进,欲言又止

为什么总是后来?

母亲的声音磨过的茧

都是眼泪的开关,想来就来

母亲一生总厚实着脸

等待,总是百无聊赖

能让我抬起头来,看

是婴儿越来越嘶的哭喊

声浪压过了喧闹的火车站

那一刻,那母亲,那张脸

是否有过犹豫,我不敢确定

但挪婴儿撩上衣,一气呵成

准确地用乳头塞满了安静

白花花的白

白了一眼

母亲的一生也总厚实着脸

比如我考上大学那年

母亲走东家串西家,借钱

从不管,一扇扇门开了又关

甚至在最喧闹的集市

也要围着一个个摊位反复地转

即使有个摊主很不耐烦

劈头甩过一把散乱的零钱

母亲也弯腰、蹲身、收捡

始终诺诺着笑脸

所以我要的妻必须端着尊严

即使坡坡坎坎,也要可可着风采

就在我回头赞叹的那一瞬间

一个跟头,孩子丢出去老远

还没容我的疼痛回过神来

妻已摔鞋跃身,秒揽孩子入怀

也不管有多少路人站在一边

不堪入耳的责骂就连珠炮涌来

那扭曲的脸让我灰头土脸

咬牙切齿着血丝的甜

后来,多少母亲都厚实着脸

并在你抽泣的梦里,迎面而来

母亲从来不生病

难道是身体好到极致?

似乎母亲从来不曾生病。

儿时已模糊了记忆,

也许有过痛苦的表情?

少时离家求学游历,

书信里未见过病痛的汉字。

后来我在京城娶妻生子,

电话里也未曾听过呻吟。

当然也有些蛛丝和马迹,

但很快就被肯定所否定:

千万不用担心,

一切,都是好好的……

好得一团和气,天下总是太平。

大家都可以放心大胆地,

做自己认为喜欢的事业。

好得可以随意报告大事小情,

包括孩子的头痛脑热,

以及自己的伤疤忘了的疼。

也不管电话线是否揪住那头的心,

是否扯出串串或悲或喜的,表情。

偶尔也有“你还好吧”的顺问,

每次都是“好着呢,别担心”结尾。

啥?别开玩笑!

母亲也会倒在病床?

匆匆赶到病房,

终于见识了ICU的繁忙——

各种管子张牙舞爪,

缠绕出母亲临终的脸庞:

眼神反光,皱纹舒张,

依然一副健康的模样。

亲,我不懂什么叫做爱到极致,

因为我的母亲,从来不曾生病!

所以,我究竟有多孙子

从我开始记事

每当和母亲走在一起

路上常迎候这样的话语:

哟,好福气,看您这孙子

——不明白,儿孙整差了一辈

善良的人们,到底都长了啥眼睛

直到懒得纠正:我,不是孙子

而母亲,还满脸堆笑地更正:

哪里哪里,这是我儿子

我三十岁才生的

大儿子,还有个小的

——噫!多少路人,吸口凉气

曾经还愿意埋怨母亲

但诧异的目光看多了一些

就有意无意,拖拉拖拉着距离:

丑就丑了,一瞅就明显老气

高大的身躯,才四十来岁就驼背

还满脸黝黑的皱纹,白发丛生

而母亲,似乎从未觉察到这些

依然起早贪黑,里里外外操持

让每片山林、坡地都熟悉她的身影

甚至让水田,忽略一个女人的性别

栽秧、除稗、肥禾、割谷、打米

粗糙的手,总有干不完的活计

狗,儿不要嫌母丑

看着看着,多少次想打打帮手

可母亲,总给了很多堂皇的借口

儿啊,学生的任务就是读书

再有,细皮嫩肉,伤了咋弄

还有,太阳老毒,别晒黑了面孔

老毒的太阳终于晒老了狠毒的我

晒出一老一小的身影蹒跚地走

风吹过,又听到久违的问候:

哟,好福气,看您孙孙这大的个

母亲常常扭扭僵硬的头:

就是,尽朝我的儿啊他的父亲

噫,儿孙竟然也会走到如今

当母亲伛偻一辈子的身躯拉直

所有的老相火化成灰,融入空气

才明白灰尘和灰尘,原本不必较真

一如此时,这泪水涌出的谦卑

有多孙子?其实,并无所谓

母亲不是随便就伟大的

母亲不是生来就伟大的

尽管,姥姥抱着我有事没事就赞叹

母亲小的时候那才叫温柔又可爱

姥爷说得学她的勤奋和能干

父亲说要不是因为她的情爱

他们才不会一生相伴……

可这样的人万万千

与伟大毫不沾边

于我,又有何干

母亲不是生我就伟大的

尽管,奶奶牵着我动不动就感叹

有她这大媳妇呢省事又清闲

爷爷说得学她的正直和良善

姐姐们说要不是因为她的亲爱

她们才不愿去同苦共甘……

可这样的人千千万

与伟大毫无关联

于我,不过耳朵听起了茧

小时懵懂讨嫌,青春叛逆无赖

生不如意行不耐烦

言语当然就多了抱怨和冒犯

不怼得母亲背气仿佛从不算完

比如,生我又没经我划圈

学这学那的为啥还不断

至于工作、生活、婚恋

凭啥都要如你的如愿……

这些都离伟大很远

于我,远离母亲也很自然

直到我们也没经过女儿划圈

就让女儿跑到这个世界上来

看着妻子生产时痛苦的呐喊

看着母亲老手老脚还在忙乱

再看看,女儿见风就长的飞快

噎着气还得看她翻的白眼……

好像才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母亲的那些小事,昨天一点今天一点

又一一翻将上来,鲜活的不止眼前

直到泛滥成灾,掀起大海——

比如母亲能能为我上小学时撑伞

能在家里缺粮时自己吃糠咽菜

能为我上大学时厚着脸借钱

能为我生病时求爷爷告奶奶……

她就能在汶川地震时为我挡灾

也能在洪水中将我高高举起来

甚至恍惚看见,那一天爆发的血战

她如何主动上前,为我们抵枪挡弹!

所以母亲真不是随便就伟大的

没多少文化的母亲,从来不知

如何与伟大沾边,怎样才能关联

一切都累积得那么普通和自然

生前,总说健康就是为儿女存钱

要死也绝不给我们添任何麻烦

所以她从来不生病,走也突然干脆

而仅凭说到就能做到这一点,母亲

就用她的一生,让我惭愧感恩,一生

【作者简介】蜀乾尔,本名汪再兴,男,现居北京。已发表各类作品两百余万字,诗文书法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新诗》、《书法报》等各类报刊及各种集子中,著有《日出东方》、《太阳神》、《太阳的味道》、《与太阳握手》等八部诗集。曾获全国当代诗坛力作选拔赛一等奖、全国唐诗宋词杯书法赛一等奖、诗意韩国金奖等国内外征文、书法赛百余次奖,五一文学奖、曹植诗歌奖获得者。是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书画家协会会员等。

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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