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买回来的那些侉侉媳妇

〓 第 1479 期 〓

文|二丫头   编辑|王成海

001

“唉,真可怜!”

“可怜的姑娘!”

妇人们一边哀叹、议论,一边不忘推搡着向最里边挤去。人群中密不透风,能来的男女老少无不例外,只是男人们、老人们站在后面不好意思前进,只能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使劲儿“遥望”!

这样的晌午在你推我挤中显得更加闷热,偶尔来一股凉风就像抹了蜜一般甜爽。锄地归来的妇人们顾不上做饭,便扔下锄头奔向同一个地方——二宝家。

劳作后的汗腥味儿,以及裤裆散发出的酸臭味混杂在一起,也难掩她们的好奇之心。那饱满的兴奋镶嵌在彼此的唾沫星中,像天女散花一样到处飞溅,最后“安家落户”。尽管后面的人看到的只是前面人的后脑勺,可是她们还是奋不顾身向前冲。有的妇人怀里抱着允吸乳头的婴儿,胳膊上还挂着未来得及摘下的大边凉帽;有的妇人手里紧紧抓着一大把从地里挖来的苦菜害怕挤散护在胸前;还有的妇人牵着自家孩童,而孩童手里攥着个冷窝头自顾自啃着。所有人都热情高涨,精神饱满,丝毫没有被眼前凄惨的场景所影响。她们交头接耳传递着她们眼里看到的或是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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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似乎也被这膨胀的场面激起了兴趣,它把高涨的光芒撒向整个村落,撒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前天一场雨下的正是时候,庄稼地里绿油油,经得住这样的暴晒。

“热死老娘了,会不会中暑啊!”妇人们抹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还是不肯离去,似乎推搡着挤来挤去成了一种坚定的使命。

挤在第一排的几名妇人已经身不由己不能随意动弹,她们将两只手趴在玻璃上撑着身子,因为害怕挤穿二宝家窗玻璃,所以不敢太过用力,她们把所有力量都凝聚在叾蛋上向后顶着。无奈身后的主力军太过强大,一股接一股冲过来,防不胜防。

大喜老婆永梅鼻子贴在玻璃上被挤变型,那副饱满的嘴唇蹭来蹭去不停索取着玻璃上的灰尘,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小小无助的她。她的惶恐不安与故意逞出来的坚强都暴露在她的眼神中,那弯曲的睫毛在不停抖动,眼珠子时而转来转去,时而呆滞一气。仅仅一尺远的距离,永梅与她却被玻璃窗隔着像是千里遥远,她想伸手为她拂去眼泪,她也想抱抱她,多么可怜的女孩儿!

她也透过玻璃看过去,她看见“扭曲变形”的永梅的脸。她似乎在永梅眼里看到了同情,看到了人性的不忍与善良,还有她眼眶里隐忍的泪光。某一瞬间她看到了希望,某一瞬间她又看不懂这些人的想法。她只觉得那一张张贴在玻璃上的脸就像太阳底下的厉鬼一般,散发着刺眼的光芒,虽没有把她怎样,却如万剑刺穿她喉咙,让她窒息,出不上气。

看着看着 ,她笑了,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却又涌出来无数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她笑起来特别好看,整洁的牙齿像白玉一般镶嵌在嘴里,嘴角两侧还有一对深深的酒窝,酒窝里是浅浅的泪痕。如果说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眉梢处有一道疤痕,不过被那几缕油滋滋的碎发调皮的挡着。显然她是好久没有洗过头,齐耳的短发紧紧贴在头皮上。她细长的脖子上留着密密麻麻草莓一样的印记,还有不堪入目的牙印深深浅浅,有的地方已经结痂。永梅忽然就开始心绞痛,呼吸急促。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下去,可是不由自主的又睁开眼睛。她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秋衣阻挡着永梅探入的视线,至于身体上有没有伤痕永梅看不见。她双膝跪在炕上,始终保持着警惕的状态。

这些日子如此不堪,对于十几岁的她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她几度以为自己下了十八层地狱。不是这些一波又一波活生生的妇人们天天像看戏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会真以为自己已经在地狱中,这比地狱更可怕千千万的人间,给予她的仅仅是求死的强烈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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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中握着的剪刀已经刺穿肉皮,可是她感觉不到疼,又似乎只能让自己深刻感知这钻心的疼痛,才有勇气活下去,有朝一日定能逃离这魔鬼般的生活。被拐卖到这个破地方已经好几天,她记不清是五天还是八天,或者是九天。几天又能怎样?似乎都无所谓,有所谓的只是如何逃出去。如何能逃出这陌生的世界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与希望。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一句也听不懂;他们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更听不懂她一遍遍嘶吼着的呼唤。彼此能感知的只是一日三餐,可是那些又是什么鬼饭?难以下咽的东西。

因为水土不服,因为语言不通,因为不停嘶喊,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偶尔咳出来的也是一缕缕血丝,她知道喉咙已经溃烂。

她在观察着玻璃窗外的这些人,这些人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在想:谁会不顾一切将她救出去?或者谁去告诉警察叔叔来救救她。她想到了书上说过,有困难找警察!不由得她想到了学校、老师、同学,就在前不久她还在学校里读书,可现在却沦落到这般天地。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跟着大哥出门的她怎么就被卖了?一向疼爱她的父母知不知道自己失踪的事情?

002

“回家做饭,看这管啥用?能填饱肚子?”大喜劈头盖脸骂着钻在人群里不肯回家做饭的老婆,他这一嗓子吓的众人哆嗦了一下。满院子的人头齐刷刷扭了过来,站在大喜跟前的人陆续散了开来,一层层一层层就像卷心菜一样,一分钟不到,所有人都离开现场。

她看着突然一下跑的无影无踪的人群眼泪掉的更凶,现实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看来今天亦是一场空,她想逃出去的希望又要破灭在夕阳中,夜如果来了,便是魔鬼开启她身体之门的时候……

“嚷嚷你妈碧了,平时还寡求蛋,看把你今天日悬的。有本事你把那小夸夸放了才是真英雄!装什么大尾巴狼。”永梅用高于大喜八倍的音量冲人群中骂道,好挽回刚才丢失的颜面。她一边骂一边扭着花瓣一样的大屁股,把大喜摔在身后。因为太过生气,那饱满的嘴唇上下打颤,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气的发抖的眉毛也竖了起来,眉梢不停抖动,就连睫毛上的灰尘都掉了下来。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也恼怒起来,显然是动了大气。

“姑奶奶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大喜央求到。“老娘我气不过,咋能少说?”永梅居然抽泣起来,因为太过心疼那小夸夸,那些伤痕不停地闪现在永梅眼前。大喜以为自己吼的一嗓子气哭了永梅,大气也不敢出,跟在媳妇儿屁股后面。

太阳正毒,那刺眼的万丈光芒打在大喜脸上泛着黝黑的亮,那满口白牙折射出纠结的光泽,他乃一村之长刘大喜,他那气壮山河骂骂咧咧的老婆就是永梅,刚才一直爬在二宝家窗户上光明正大偷看人家从四川花钱买来的小夸夸。大喜和二宝沾点亲,爷爷辈儿是姑舅兄弟,他觉得自己媳妇儿爬在二宝家窗户上和其他人一样看热闹有些不妥。

永梅进门摔碗扔瓢,往锅里噼里啪啦倒了几瓢凉水,因为力气太冲几乎都冲到锅台上,有的还飞溅到地上。永梅是和大喜有气,堂堂一村之长居然纵容这种缺德之事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

“咱村拐来四个四川夸夸你就不管了?”永梅实在气不过,这几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质问大喜。“你说咋管了?报警?村里的光棍好几个都讨不上媳妇儿,这好不容易讨上而且都是花血汗钱换来的!”大喜争辩到。“哦,你也知道花钱换来的?正因为花钱你才要管,这是人口贩卖,贩卖人口你懂不懂?”“人口贩卖,贩卖人口又怎样?又不是只有咱们村?那黄家洼少说也有八九个小夸夸被拐过来,现在都过的挺好;大西破那三个小夸夸听说已经生了孩子,领了结婚证,就是给钱叫她们回四川她们都不走。”“那些村咱管不着,你先把咱村的这几个解决掉。你是不知道二宝家那小夸夸有多可怜,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永梅哽咽着又抽泣起来。

003

争吵声此起彼伏,吓得太阳都偏了方向一个劲儿向西跑去。大喜饭也没吃扛着锄头去了地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永梅躺在炕上气的地也没出。她闭上眼睛都是那小夸夸的眼泪,那颗颗泪珠敲打在她的心头。永梅看见她稚嫩的小手里握着的剪刀已经被染红,她估摸着那小夸夸应该和她读中学的姑娘差不多大。花一样的年纪却被可恶的人贩子拐到这里给二宝做媳妇儿。且不说那二宝长相如何,光年纪就已经35岁,仅仅比大喜小了两岁,都能给那小夸夸当爹了。

永梅越想越崩溃,躺着还不如起来做些什么。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径直向二宝家行去。果然这个时候该下地的都已经下地,剩下些老弱病残蹲守在二宝家大门口。二宝奶奶拄着拐仗坐在大门口的石头上,似乎是在“看门”!屋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像狼嚎鬼叫一般。永梅听见心都在颤抖,她三八两下跑到大门口,却被二宝奶奶伸出的拐杖拦了下来。

“三舅奶奶,您这是要拦我?”永梅不客气的质问。

“永梅,这个时候不太方便进去。”二宝奶奶毫不畏惧的把拐杖横在永梅腰上。“这光天化日之下有啥不方便的?”永梅似乎知道屋里在干什么,因为她看见窗户上拉着窗帘,她的心在无尽的颤抖,忽然觉得好冷,一股冷风嗖嗖嗖钻进后背,让她毛骨悚然。“不叫你进去肯定是有事处理,你有啥权利进我家!”二宝奶奶继续叫喧着,就是把住拐杖不松手。

凄惨的哭喊声以及叫骂声声声敲击着永梅的大脑皮层,看来该来的似乎也不是今天这么一回,那小夸夸脖子上的血痕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是啊,她有什么权利进二宝家?永梅整个身子突然软了下来,浑身无力。她看了看紧闭的门窗,以及那块儿挂在玻璃上的遮丑布扭头就走。罢了,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下去。她昏昏沉沉似乎看见了小侉侉的宿命……

又过了三天,永梅从大嘴巴二虎老婆哪里知道小夸夸名叫小梅,他是被亲哥哥以五千元卖给人贩子,人贩子从二宝手里要了七千元。小梅还在读初三,秋季就要参加高考。

“咱村来的四个小侉侉就数小梅闹的凶。唉,闹的越凶受的罪越大,听说小梅的手心缝了六针。缝了六针二宝心软了,二宝奶奶死活不行,硬鼓动着二宝强行圆了房。”二虎老婆津津有味地讲着。

“强行圆了房不就是强奸吗?”永梅说了一句。“呀呀,永梅,这话可不敢乱说啊!小心惹火烧身。”二虎老婆继续说到其他三个侉侉,永梅的脑子就像裂开一样疼。

其他三个小侉侉永梅没有见过。听二虎老婆说云南来的那个被六小眼看上领回了家,当天晚上就圆了房。数这个听话乖巧,第二天六小眼还吃上了小夸夸熬的稀饭。另一个是哑巴,小时候生病吃药吃坏了不会说话,被向军牵回家,只花了三千块,也是一文价钱一文货。听说呀呀哇哇比划来比划去吵得头疼,向军听的烦躁时就伺候她一巴掌,吓得小哑巴张大嘴不敢哇哇。最后一个是个孕妇,怀孕刚两个月,被二勇领走了,二勇说现成的爹不当白不当。二勇是光棍光怕了,他家兄弟五个,就他光棍一个,连口热乎饭也吃不上。就因为小时候被马踢了一脚,从此就传出闲话说二勇成了太监。太不太监也不知道,反正是讨不上媳妇儿,二勇做梦也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居然落在他头上。孕妇怎么了?居然没人要?没人要他二勇要。二勇把积攒下来的四千块交到人贩子手里,心情特别激动。二勇发誓他一定要好好带她,好好过日子,好好生孩子!这对于四十出头的二勇,今年的今天就是他重生之日。

四个侉侉都名花有主,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小梅一如既往的闹腾,一个月跑了四回,连村口都没出就被抓了回来。因为性子比较刚烈,二宝只能来软的,硬了小梅就割腕自杀,撞墙寻死觅活。小梅是四个夸夸里最有文化的,也是最有主见的。可是有文化,有主见又能怎样?在肚子渐渐鼓起的时候小梅也消停了。二宝一家对小梅是真好,白面馒头紧着小梅吃,还给小梅买了大米。怀孕的小梅慢慢地和永梅熟悉了,她和永梅讲着她的故事,尽管永梅十句有八句听不懂,但她还是很认真的听着,小梅哭的时候她跟着落泪,小梅笑的时候她跟着笑。只有这样永梅觉得自己的灵魂才不会愧疚。永梅对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梅投入了亲情,她把她看做妹妹一样看待。在小梅月子里,永梅时不时过去照顾,这对于远离亲人的小梅是无尽的温暖。

之后的日子里,小梅再也没有逃跑,她生了两胎,一儿一女,也领了结婚证,最终和二宝成了合法夫妻。

小日子过的安逸的还数六小眼,她的侉侉似乎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据说她们在云南根本居无定所,白天抛开火坑做饭,晚上扑拉平再睡觉。如今跟上六小眼过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太上皇的生活,她何乐而不为。按大喜的话说,叫她走也不走。哑巴经常挨打,因为不能正常交流,自从生下一子挨打的次数也少了。

最后说说二勇,侉侉进门六个月产下一女,二勇喜当爹。他把孩子视如己出,来年迎来了自己的儿子。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到如今三十年已过去,二勇的日子是过的最好的。

时光一去不回头,九零年代的故事已经成为往事……

耳边突然想起一首歌:二茬韭菜整把把,取不上媳妇儿就娶侉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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