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驳虎:治沙要帮蒙古种草?中国有更好的妙招!
核心提示:
1、蒙古国近十年来荒漠化程度加剧,目前其国土已以重度和中度荒漠化为主,而且叠加气温上升降水减少,整个国家逐渐向荒漠化发展,恶化面积远大于逆转面积。
2、除去自然影响外,其中关键的人为原因是过度放牧。自2010年牲畜大劫难之后,整个蒙古的牲畜几乎翻了一番,尤其是山羊。与世界其他养羊大国相比,蒙古人均羊只数远超其他国家,但羊肉出口也较少。因为蒙古羊群的重要用途是羊绒。但羊绒业扩张的后果是过度放牧,又导致草原退化。
3、怎样在保证蒙古经济收入的情况下改善甚至解决生态问题?可以参考的是中国的解决方案。中国绒山羊早已进入舍饲圈养阶段。科学的舍饲圈养技术,加之育种技术,对于提高产绒量,绒毛质量、繁殖率和羔羊成活率等生产性能及养羊效益都具有重要意义。为了华北的生态安全,这些技术可以对外输出,交换蒙古国以对生态更负责的方式,进行畜牧生产。
3月15日,一场强沙尘暴袭击了半个中国,从微信朋友圈一路刷屏到各大国际媒体头版。
很快,大家便得知了这次沙尘暴的发源地——蒙古国。
当北京笼罩在近10年来最大的沙尘暴中之时,蒙古国更是遭遇特大沙尘暴。
从3月13日晚到16日上午,特大沙尘暴已经造成该国10名牧民不幸死亡,另有580名牧民失踪后找到。
最近20年,在中国的“三北地区”,黄沙正退去,绿树渐成荫。但结果沙尘暴就像是故意在捣乱一样,出现在北方的上空。
没错,过去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中国森林覆盖率有较大增加,以前常在春天到北方做客的沙尘暴,也有多年没来了。
北京的年均扬沙天气日数,从50年代的超过70天、50天,降低到世纪之交的5天,直至现在的不足3天。
但是,这次沙尘暴的不期而至,仍然提醒我们,它还没有彻底消失。
如何进一步防治来自国境之外的沙尘暴?
不少人提出,上个世纪80、90年代,日本的国际友人为了解决日本的沙尘暴问题,志愿跑到中国来种树。
风水轮流转,现在是不是到了中国为了解决中国的沙尘暴问题,志愿去外蒙古种草种树的时刻?
但也有许多反对的声音,“这就是的人家自然环境,你让人家怎么治。”“极度旱地种草,成本太贵了。不现实。”
不,蒙古国究竟是怎样生态恶化的,要先看清前因后果,才能提出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
环境现状
今天的蒙古,正在遭遇严重的沙漠化危机。
蒙古高原不仅对东亚地区的气候产生影响,也是全球变化响应最敏感和典型的地区。
据统计,最近50年,这里的年平均气温增幅约2℃,上升速率大约是全球平均气温上升速率的3倍。同时年降水整体上在减少,这都会加剧荒漠化程度。
一项长期观察显示,1950年代蒙古戈壁地区发生强沙尘暴的频率约为每年5次,80年代上升到每年45次,21世纪初这一频率稳定在30次;
▎图片来自On Sand and Duststorms and Associated Significant Dustfall Observed in Chongju-Chongwon, Korea during 1997–2000
综合另外几项研究则显示,1960年代蒙古每年约有20天发生沙尘暴,到1980年代已上升到50天,其后略有回落,但2010年代则进一步上涨到近100天。
▎图片来自Analysis of dust storms observed in Mongolia during 1937–1999
这已经意味着一年有接近三分之一时间,蒙古人都要活在沙尘肆虐之下。极端例子比如该国南戈壁省的省会达兰扎德嘎德,高峰时期一年200天都有沙尘暴。
根据遥感资料截止2010年左右(尚未反应最新剧烈变化)的统计显示,蒙古国土已以重度和中度荒漠化为主。其中,重度荒漠化土地面积占研究区面积的 55.39%。
在最近的研究当中,蒙古国面临荒漠化威胁的国土已达总面积的76.8%,面临荒漠化的草场比率达到90%,说整个国家都正在逐渐向荒漠发展,也不为过。
尤其是最近10年,蒙古的荒漠化程度加剧,恶化面积远大于逆转面积,土地荒漠化在进一步发展。
关键动因
开矿、气候变化都被视为破坏因素之一,但所有对于蒙古荒漠化的研究,在深入之后都不可避免地聚焦到过度放牧:
在1990年之前的国有与合作社时期,蒙古国对于牧场牲畜的数量进行了严格规定。1990年经济自由化后,牲畜数量开始增长。
自1990年至2020年,蒙古全国牲畜总量增长了2.6倍,从2000万头涨至7000万头。现在全国牲畜数量比牧场总承载能力——
3800万头足足超出3300万,不同地区放牧牲畜数量达到牧场环境承载力的2-7倍。
而更具体地说,翻倍的暴涨正是发生在最近10年。
2009~2010年的冬天,蒙古国严冬极其寒冷,大约有800万头、约1/4的牲畜被冻死,当时被称为“牲畜大劫难”。
蒙古语里有个词叫“dzud”,指的就是这种导致大量家畜死亡的极寒冰雪天气。
“dzud”通常十年只会袭击蒙古一次,而在这之后,整个蒙古的牲畜几乎翻了一番,尤其是绵羊和山羊。
国际对比
在英文中,没有统称“羊”的单词,驯化家畜被细分为绵羊(Sheep)和山羊(Goat)。
它们是同科不同属的动物,除了彼此之间不能交配、繁殖之外,还有很多不同的生物学和生理学差异:
绵羊性情温顺、胆小,而山羊性情活泼,胆量较大。
绵羊肉口感细腻,膻气较小,更适合大众的口味。尤其是欧美市场上卖的羊肉,多为绵羊肉。
因此,澳大利亚、新西兰和英国这些欧美畜牧大国,压倒性比例的都是绵羊。
山羊肉质劲道,膻气大也有特有的香气,活动量大,所采食的饲草类较之绵羊更多,尤其是采食灌木嫩枝条。
▎全球山羊分布图,联合国粮农组织
传统上,山羊对人类的社会经济生活具有重大影响,特别是在世界农村和人口较少的地区。
由于它们的高度耐受性,山羊可以在世界上最边缘的地区生存和生产——例如孟加拉国、尼日利亚这样的热带地区。
在这些地区,这种牲畜通过转化不同质量较低的自然资源,构成了重要的蛋白质来源。
自60年代以来,世界山羊种群在不断增加,特别是在低收入国家。这在相当程度表明,特别是贫困农村地区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提高。
要更透彻直观理解蒙古国庞大的羊群,从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数据库中调出了最新的2019年各国数据,展示一下全球各主要养羊大国的存栏数。
▎全球绵羊分布图,联合国粮农组织
无论衡量山羊和绵羊,中国(3亿)和印度(2.2亿)都是世界上最大的养殖国。
其中中国的山羊和绵羊比例接近1:1,而印度达到了2:1。
但衡量人均拥有羊只数,蒙古遥遥领先——人均18.6只,远远超出了自养自给型发展中国家(人均约0.2~0.6头)和对外畜牧型新世界国家(人均3~6头)的水平。
这是为什么?自产自销这么多吗?还是大量出口?
作为主要肉食,蒙古的人均羊肉消费量为每人每年50公斤。但330万人加起来也就能够消费16.5万吨羊肉。
而蒙古的实际年羊肉总产量为25.8万吨,出口约8万吨,基本能对上,但出口比例并不高。
而且,中国进口的30万吨羊肉,主要(95%以上)来自澳新。
但是拿蒙古与澳大利亚、新西兰这两个畜牧业出口国做比较的话。我们就会发现,蒙古的存栏量与年出产量比例不同。
澳大利亚和蒙古的羊存栏量相近,但蒙古的年羊肉产量只有澳大利亚的1/3。
这是怎么回事呢?
有人说,蒙古的羊均年龄是3年,也就是说,三年左右才能将一头羊养成。正因为这种天然的饲育方式,蒙古羊的羊肉味才会更浓郁。
但是,羊肉特别是绵羊,半年就能出栏,超过一年的羊肉就老了、柴了。蒙古人这么爱吃柴肉?不爱吃嫩的?
真正的根源
事实上,除了羊肉串、烤全羊、水煮羊肉、手把肉这些吃货的追求之外,蒙古的羊群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用途——羊绒。
棉羊毛(Wool)是绵羊(Sheep)身上的毛,是用剪整体剪下来的,量很大,所以相对便宜。
山羊绒(Cashmere)是山羊(Goat)身上里层的绒毛,只能用刷子刷下来,产量小得多,也贵得多。
山羊绒是名贵的特种动物蛋白质纤维,纺织工业的高档原料。
它是山羊为抵御寒冷而在毛根处生长的一层细密而丰厚的绒毛。气候愈寒冷,羊绒愈丰厚,纤维愈细长。
因此,绒山羊主要生长在北纬35°~45°范围内。印度、孟加拉、非洲等热带地区的山羊没有羊绒。
由于克什米尔地区在历史上曾是山羊绒的产地,所以山羊绒在国际上被称为Cashmere,中国采其谐音为“开司米”。
自80年代以来,中国迅速发展成为世界上羊绒产量最大的生产国,约占世界总产量的70%;
中国的山羊绒不仅细度好(纤维直径为13~15μm),而且白绒的比例较高,约占40%。是世界上最好的羊绒,背后是品种、选育的结果。
蒙古产的羊绒,细度符合要求,但颜色以青、紫为主。从阿富汗、中亚、伊朗、土耳其直至俄罗斯产的羊绒,不仅颜色以深色为主,细度粗,长度短,手感较差,只能用于粗纺制品。
由于羊绒生产的资源优势,中国除国内生产的羊绒大部分在中国加工外,每年从蒙古等国进口的羊绒也在中国加工。集中了全世界93%的羊绒原料。
作为服饰中的“软黄金”,精纺羊绒以其优良的品质和特性,原本是高收入人群的消费专属。
它外观细腻精致,光泽柔和自然,手感柔软糯滑,穿着轻盈舒适,保暖性好,内外穿着皆宜,是深受消费者青睐的针织产品。
做成轻薄织物,它平滑而且轻薄,有着流水般的质感,穿着能体会到那种令肌肤沉迷的体验,柔软、滑腻,同时通透、轻盈。
做成呢制大衣,它却线条精简,悬垂性好,版型挺括帅气,表面平整光洁,织纹细密清晰,富有弹性,是高档服饰中的臻品。
而且羊绒的保暖度比羊毛高,重量轻,显身材,显品位,集薄、轻、暖、舒适、高雅于一体,是冬季大衣面料的不二之选。
一般100%纯羊绒大衣的出厂价格至少3000多,终端市场价最低也得6000左右。而国际的M品牌、B品牌,那更是3万起步,16万很平常。
而随着各大快时尚品牌纷纷推出了羊绒混纺产品,成为横扫时尚界的经典单品,羊绒制品更是正在逐步迈向平民化,来自全球的消费需求逐年扩大。
物以稀为贵
羊毛来自绵羊,羊毛衫可不适合贴身穿,会有硬刺扎人的感觉。而只有山羊身上才有羊绒。
收集羊毛就像理发,用剪子全部剃光就行了,一只成年绵羊一年的产毛量可达4--5公斤。
而羊绒长在山羊粗毛的根部,秋天长出,抵御风寒,春天后脱落;收集羊绒时要在每年春季换毛前,用特制的铁梳子像梳头一样轻轻梳下来。
一只品种良好的绒山羊,一年也就换季的时候能够收集350克(公羊400克母羊300克)粗绒。
使用时,要把夹杂其中的粗毛清理出去,只留原绒(70%~50%),剩下约150~200克无毛绒。
绒山羊1岁初次采绒,2~4岁产绒性能和绒毛品质处于最佳阶段,5~6岁时产绒性能下降,6岁后大幅下降,绒毛品质明显降低。
所以绒山羊一养就是5年,中间所有的食料都是成本。
而且每天就要吃体重的2.5%-3%的粗料。也就是说80斤的羊一天大概需要2~2.5斤的草料。一年下来就是360~500公斤。
这近半吨草料养一年,一头山羊最后才换来约150~200克羊绒。(商家更愿意宣传成75~80克精绒)
所以一公斤绒料的价格应该是——在国内,纯羊绒料的价格是每公斤600元以上。
但在蒙古,之前收货的价格是180~250元(25~40美元),最近受新冠疫情影响,更是跌到了约130元,甚至100元(16美元)。
相当于一头羊一年吃半吨料,最后才换回20块钱人民币。蒙古的广阔土地资源廉价贱卖,真是有一套。
罪魁祸首
按商家的宣传,一件外套的羊绒需要25只山羊,一件羊绒衫需要4只,一条围巾需要2只山羊,即便是一双袜子也需要一只山羊一年所产的羊绒。
但是,与绵羊不同,山羊食量大,而且百草什么都吃,在吃草时会把草根一起吃掉,使草原自我恢复更加困难。
山羊吃草根,啃树皮,是破坏植被的罪魁祸首。澳大利亚、新西兰等世界畜牧大国都很少养山羊。
脆弱的生态环境承载力,是羊绒业的最大制约。草原的退化、沙漠面积的扩大,都与山羊的过度放牧有关系。
中国80年代进入到羊绒行业,蒙古是90年代。在20年前的世纪之交,中国生产10000吨羊绒,蒙古2000吨。
而早在90年代,中国环保专家就提出了“要羊绒还是要北京?”的质疑。
而随着中国管控山羊养殖扩张,中国的羊绒产量增长在2010年逼近20000吨后停下来了,现在保持在每年18000吨。
这就是为什么2010年之后,蒙古国的存栏山羊数量大增的根本原因——总要有人去满足继续扩张的全球羊绒需求。
现在,蒙古国有山羊近3000万头,原绒年产量9500吨。
蒙古的羊绒产业,显然是在进一步恶化植被的代价下获得的,是野蛮生长的结果。
▎水草丰美的上镜山羊
我们知道,蒙古国东部是水草较丰美的草原,西部是干旱贫瘠的荒漠。
事实上,也是东部的羊绒品质更好。但东部也更适宜养出肉的绵羊。
山羊耐干旱,能啃草根,在贫瘠的西部,牧民们自然选择养山羊。这就是对蒙古西部脆弱生态的毁灭性打击。
解决方案
现在全球羊绒供应,中国近2万吨,蒙古近1万吨,三分天下有其一。
但蒙古羊绒行业以及饲养蒙古绒山羊的游牧民都面临一个重大抉择:蒙古国畜牧业指数快速增长,导致牧草锐减,土地面临深度荒漠化,最终会引发生态崩溃。
但是,在草原退化同时,羊绒是蒙古国的重要经济来源。
▎真实的山羊与环境
蒙古国是除中国之外的最大羊绒生产国,年产量约9500吨,出口的羊绒大部分为原料羊绒。据蒙古国羊绒羊毛协会的数据,每年羊绒出口能带来2.5亿美元的收入,带来6000人就业。
怎么办?
为了一年2.5亿美元(16亿人民币),毁灭蒙古高原生态系统,影响中国北方乃至整个东北亚的生态安全?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蒙古的一个小规模试点项目,以财政补贴形式,帮助牧民在不减少家庭收入的情况下每年主动将牲畜数量减少5%,但这区区5%,绝对只是杯水车薪。
可供参考的仍然是先行一步的中国方案。
中国绒山羊早已进入舍饲圈养阶段。这是养羊业历史上的一次伟大变革,也是传统畜牧业向现代畜牧业转变迈出的第一步。
掌握科学的舍饲圈养技术,对于提高产绒量,绒毛质量、繁殖率和羔羊成活率等生产性能及养羊效益都具有重要意义。
用工业化种植的饲料,替代生态脆弱区的自然植被;用养殖大棚舍饲,走生态畜牧业发展之路,更是挽救干旱区生态的根本方案!
同时,中国的育种技术世界领先。辽宁的绒山羊可以一头年产550克(公羊600克母羊500克)羊绒,而且品质极高。
为了华北的生态安全,这些技术可以对外输出,交换蒙古国以对生态更负责的方式,进行畜牧生产。
一定要理解大自然的一个无情事实:
天气、尘土和污染不受国境线制约。应对气候变化和环境保护是每个国家和民族都应该投入的。
不能只是送三万头羊的时候高兴,还得想到日常维护草原牧场。
总结各国防治荒漠化的成功经验,核心都指向“克制”——退牧减畜、还林还草、封育治理。
而且这还并非难度极大的荒漠种草问题,而是如何主动改变生产模式、达到草畜平衡的问题。
总结
当我们沉浸在中国脱贫的伟大成功、绿水青山的伟大成就中时,我们也应当想起这一点:
万事万物均有联系,人与人的命运亦如此。
中国已经全面脱贫,但我们邻国的一些人民尚在贫困中挣扎,只能向自然索取攫取。
蒙古国,因为地处内陆,长期得不到发展,交通闭塞,人民群众生活贫苦。
这些年,由于过度放牧、粗放开采,导致草场退化、沙漠扩张,从而引发了这次3·15东亚大沙尘暴。
在全球瘟疫和气象灾害等事项面前,病毒不分肤色,沙尘不限国界。
一个国家的自我治理再好,有时也无法在这类全球事件中独善其身,可能因为他国的疏忽而受到伤害。
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东北亚生态文明共同体。我们有必要对外施加重要影响,对外输出中国成功的治理经验。
希望蒙古国人民也能够脱离贫困,也能够拥有绿水青山。
在被无尽长风所连接的旋转地球上,每一处远方的阴晴风雨,终究都会紧密相连。
参考:
周锡饮等:气候变化和人类活动对蒙古高原植被覆盖变化的影响 <干旱区研究>2014.7
张韵婕等:基于遥感和气象数据的蒙古高原1982-2013年植被动态变化分析 <遥感技术与应用>201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