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作家 | 付继萍：草席
云南作家 / 付继萍
付继萍，笔名月华宁静，云南省玉溪市人。喜欢文学，户外徒步，在大自然里感受生活的点滴美好。
草 席
同事给我两个佛手，叮嘱我不能搁太久，要把它切了晒干，方好保存。
我找了一下，宿舍里可以晾晒的物件，就只有一把母亲送我的竹编小筛子。我三下两下一切，整个筛子便盛得满满当当的了，很是厚实。没个十天半月的暴晒，这佛手是不会轻易晾干的。忽然感慨到:要有两床草席多好，我就可以铺得薄薄的，一两天就可以晒好。
可是，没有草席这个东西好久，我竟然怀念它了。
草席，就是用收割过稻谷之后的稻草编织的席子。现在的孩子们可能闻所未闻，也不曾见过。可是，那曾经是我家的一份经济来源。有我五味杂陈的情感在里面，也许，也是我的一份记忆封存在里面。就像忽然揭开了酒缸的盖子，女儿红的香味逸出来。
那时，我上小学，家境窘迫，父亲微薄的薪水不足于支撑整个家庭的生计。母亲养了几只母鸡，鸡蛋是攒了卖钱买油盐的。没有猪圈，就在楼梯下面养了个小猪，没个一年半载，小猪是卖不成钱的。
后来，母亲听说，好像要弄烟包，需要大量的草席，只要打出来，总是卖得出去,母亲便想着这个营生了。
可是，编织草席是需要两个人合作才能完成。母亲就与一个同伴商量换工，帮自己家打几个席子，就帮同伴打几个席子。这样过了不久，很是不方便。母亲看着已长大的我，想到了些什么......
那时，学业轻松。我回到家里，作业不多，做完就到处玩，所以也有大把时间观摩母亲她们打席子。有时，同伴出去了，趁这个空档，母亲就让我拿起席扦试试。我也跃跃欲试，毕竟这是大人才可以做的活计，也可以由我这个小孩试试了。这个席扦可不是现在穿肉烤串的那种小竹签，不过也是竹子做的。选一根一米六左右的竹竿，把它从中间劈开来，再劈开个八分之一左右，用竹刀削去结节，再用沙子打磨光滑至不划手，最后用烧红的铁錾子尖尖使劲一戳，席扦的一头就有了一个眼。当然，有时会戳上两个或三个眼。再拿锉子把竹眼挫一挫，一根完美的席扦就诞生了。
席扦拿在手里的感觉真好，也不知道是谁的智慧，设计很是巧妙。拿一两根水浸润过的稻草翻别在席扦头上，席扣上翻或者是下翻的时候，席架上的草绳就顺往一个方向并形成一个通道。这时，席扦就带着稻草嗖嗖地穿过去了。我人小手短，要分两三次才能把草送得到另一边去，如果用力不均匀，还会把草绳直接戳断。而大人手长，往往一下子就穿送到另一边去了，看着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另一边掌扣的母亲也右手举着扣，左手拿起一两根稻草穿在席扦的眼洞里，顺势一推，这边的我就又沿原来的路，把席扦带草拉回来。这一来一回，就有了三四根草穿在绳里。掌扣人用力往下一打，几个草就紧紧地挤在一起。如此周而复始，来回穿梭，草席就编织好了，甚是有趣！
通过我认真反复观摩和在母亲悉心调教下，我很快就上手了。席扦用得很利索，把绳子戳断的次数也少了。穿草送过去的时候也不用分三次，两次就可以了。我沾沾自喜，原来打席子这么简单！当然，母亲也不停地夸奖我，我就更卖力了。
我决定挑战掌扣！
母亲也不嫌我小，当我提出要掌扣时，她欣然应允了。我像模像样地掌起了扣，可是扣不像席扦那样轻盈好使。它有点重，是一块一米多长的木头雕刻成的，中间部分安了两个木把，统共有个五六斤吧，双手勉强可以举起，可是歪歪斜斜的，绳路也带偏了些。母亲用席扦带草过去的时候就显得有些艰难，她也没有怨言，随我的样子来，只是打席子的速度显然是慢了很多。我讪讪地笑了笑，还是要一直坚持下去。打席子要狠狠用力，我人小力量不够，打的席子松垮垮，一根根草和草之间不紧致，亲密有间隙，指头一戳就会有个小洞洞。这不扎实的席子还逐渐编织高了，我个头小够不到掌扣，就在脚底垫了一个草墩，再高再垫。当打够尺寸时，我的脚底已垫了三个草墩。
这样的调教历练，我终是可以游刃有余地掌扣了。随着力度，编织也紧致了，手力也有了，敢和男孩子扳手腕。母亲不再和同伴换工，因为她有了一个得力的干将，那就是我。
打草席用的稻草是要挑剔一下，一般的糯米稻草和籼稻稻草要长一些，颜色也白一些，这两种稻草数量有点少。上好的席子是编织厚厚的紧密的席子，这种席子大多用来晾晒萝卜干、青菜、豆腐干、薄脆、玉米、稻谷等等。有时吃腌萝卜或者腌酸菜时，还能吃到稻草呢。厚草席有时也用了缝成谷包，围成一个大桶的形状，装一些粮食，但是可恶的老鼠总会把席子咬个洞偷吃，大人也无可奈何，用点破布补一下接着再用。甚至，很多人家的床上垫的也是这种草席，上面再铺一个滑席，就是一张床了。忽然感到莫名的心酸，现在的床软软的，有个床垫垫着，还要放个褥子，铺个纯棉的或者天丝或者加绒的床单，睡在上面很舒服，这样的我常常失眠。以前的我，躺在硬木板草席床上乐呵呵的，只有睡不够，哪有半夜醒的呢。床越来越好，草席也退出了历史舞台，它的使命早就结束了。偶尔做梦，梦里带着稻香的它也渐渐模糊，不知道自己在岁月长河里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它们交替进行，不停欢喜和撕裂，相互轮转，亦喜亦悲。梦醒后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像暗夜的黑，深邃且无尽！感觉也像剥洋葱，你剥，憋着，可总有一片让你落泪，或者决堤。
艰难的岁月里，我们编着席子，也编着美好的梦。生活的酸甜苦辣，万般滋味，浅尝或是深饮都可以。一切，都会过去。留下记忆，亦或全部淡忘无痕，都好。
图：作者提供
主持：李铁峰
审核：王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