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涉县井店人傅岩伟先生在《太行脚夫》中,以细腻生动的笔触,展示了民国初年井店村广阔的生活图景,堪称“民国市井风俗画、井店清明上河图、涉县的《骆驼祥子》”。
第二章 爱的火焰
老大纳闷地打开学瑾送给他的小纸卷,里面是五根曲灯儿,是那种离盒的曲灯儿,是那种不用盒子,在石头上一划就着火的曲灯儿。“她怎么知道我的心思?”老大被学瑾的心细折服了!心服口服!老大边走边想:追柳叶,甚至是冒死地追求,只是一种本能的驱使,是主动的,恬不知耻的,加害于人而不计后果的冒险。但现在他的心,他的魂,都被学瑾姑娘那火辣辣的热情俘虏了,是心悦诚服,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完全被动的臣服。可要去提亲,他还真没有底气。自己二十多岁了,在当时普遍十五六岁,甚至是十二三岁就娶媳妇的风俗中,十八岁以上不成家,就成了“小光棍”,自己的条件又是“小光棍”中的“婚姻困难户”。人家学瑾,只要屈就,是不愁婆家的。在这个重男轻女,溺杀女婴名正言顺,男多女少的山村里,再不济的女孩儿也不会成为“老闺女”、“婚姻困难户。”况且,人家学瑾是谁,聪明能干,家里地里一把好手,还能写会算,人家是白面馍馍,自己就是个“土坷垃”。想到这里,笨老大飞起一脚,用他的“踢山倒”鞋,将路上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咣当”一声踢到了墙角。他隐隐觉得,自己和学瑾也不是一路人。自己的生活目标是“几亩地,一头牛,孩子老婆热炕头”。人家的向往是什么呢?是前方有诗和远方,沿途有星辰大海吗?有文化的人他不懂,但肯定不是自己这种叽叽歪歪,糠糠菜菜,烟熏火燎,鸡飞狗跳,风里雨里,泥里水里,土里刨食的农家日子。怎么看,学瑾都不像是个安份的“村姑”、“柴禾妞”。笨老大虽然笨,但不傻,他清楚地明白,现实中穷人的婚姻关系是残酷的。因为富人存在着婚姻上的奢靡,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钱三妻四妾也能买到。而穷人存在着婚姻上的无奈,因为他们有时维持不住稳定的婚姻关系,稳定的婚姻关系是要靠供养的。所以穷人们的婚姻往往是中不溜秋这个阶段,大家条件都那样,能找一个对你好的人,两个人帮衬着过日子,构成一个稳定的人口抚养结构、人口生产单位,来解决不易的生活成本,亏对(凑合)着过日子,仿佛这才是合情合理的婚姻模式。相反,那种每个人都渴望的,两情相悦,相互欣赏,相濡以沫的爱情反倒成了离经叛道的追求。但追求幸福是人的天性,爱情又是最具叛逆性,最不走正道的东西,经典的爱情故事都是不合法,不合理的情感。古往今来,多少芸芸众生男男女女都如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地扑进爱的火堆。笨老大小心地握着学瑾给他的五根曲灯儿,仿佛觉得自己正是一只扑向火堆的飞蛾,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学瑾娶回家。对于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主宰命运的习俗,笨老大倒不用担心。放前几年,笨老大爹娘绝对不会允许说下(定亲)学瑾这个出名的“野闺女”、“疯片子”,但现在老大已经过二十岁了,到了只要能成个家就谢天谢地的时候了。学瑾的父母也问题不大,也恐怕早想把她嫁出去了。想到这儿,笨老大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高兴地跳了起来,用手够着了谁家小院里伸出来的一根树枝。大手“啪”的一声打在了树枝上,几片没有落尽的残叶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钱”了。挣钱!挣钱!挣钱!又是这个劳苦大众每天都在奋力解决的现实问题。“哎!谁呀这是?!”路边矮墙小院里传出一声吆喝,把得意忘形的笨老大吓得不轻。接着矮墙上的小门里伸出一个光光的圆脑袋,冲着老大就气急败坏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