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森林丨小说/白蝴蝶（中）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森林：本名王松林，河南省叶县人，现在某大型企业担任财务工作。喜欢文学，从事创作多年，作品数十篇，26万字，散见于《奔流》《朝花文丛》《作家新干线》《大河报》《河南日报》、河南人民广播电台、企业内部刊物、文联内刊等。
森林
九
崔站稳直到日上三竿才露面。
在梅梅眼巴巴地望着他过来的方向的时候，他出现了，走得也急匆匆的。梅梅等了半天的委屈一下子消散了，梅梅在心里笑道：“走路这么急，早点干什么去了，买点儿剩鱼烂虾回去，看你怎么向你的战友交代！”
等走近了，梅梅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带买鱼的筐，看来今天他不买鱼呀？梅梅不知道该喊他什么，所以干着急，等到他走过自己的身边，还要继续往前面走的时候，梅梅假装咳嗽了一下，崔站稳这才发现，梅梅站在河堤边上。
梅梅看崔站稳发现了自己，便问他：“你这急匆匆地干什么呀？”
崔站稳看着她说：“不干什么，来见你呀？”
梅梅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喜欢听的一句话。梅梅笑着说：“我有什么可见的，你又不买鱼。”
崔站稳笑着说：“不买鱼我们难道就不能见面了吗？我看你今天也不卖鱼呀。”
崔站稳说的，正是梅梅心里想说的。是呀，一直以来，买鱼卖鱼是他们两个见面的理由，这是不正常的，最正常的关系就是两个人心里想和对方见面，这是见面的唯一理由才是最合适的。梅梅觉得这个崔站稳一下子能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给说出来，水平真的很高，梅梅从心里越发地佩服这个人了。
梅梅问他：“今天怎么不买鱼呀？”
崔站稳说：“马上就要战争了，现在我们的食品采购已经执行战时军需采购制度，由专门的人员负责后勤供应，从明天开始，我们开始从道县往那边供应物资，另外采购的多是大米、菜蔬等易于搬运和存放的东西，鱼作为特殊物资，从明天开始，就从采购目录里面删除了。统帅部预计衡阳守卫战可能比较艰苦，昨天已经下指令，让我们树立吃大苦的思想意识，做好扎硬寨、打硬仗的准备。”
梅梅看崔站稳说话，头头是道，心理面越发地佩服。同时想到自己在演武坪遇到的情形，梅梅笑笑说：“你知道不？前天我看演武坪在招卫生兵，人家问我干什么的，我说，是打鱼的，问我懂医学不？我说，我什么都不懂，人家就没有要我。”
崔站稳说：“是呀！你要是咱们衡阳市人民医院的医生，那问题就不大。另外，你识字吗？”
梅梅说：“学得几个，不过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崔站稳说：“文化要抓紧学一下，别看日本这样猖獗，但他们也快完了，将来这片土地还是我们来建设，将来没有文化，那作为建设崭新国家的年轻人，发挥的作用就有限了。”
梅梅嗯了一下，以前她怎么也认识不到学文化的重要，现在经崔站稳这么一说，梅梅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一下文化，梅梅不认为刚才崔站稳说文化的重要是对自己的含蓄批评，而是认为这是他对自己贴心贴肺的关心，只有深爱着的两个人，才相互为对方着想。
然后梅梅想起什么似的问崔站稳道：“听说北方河南湖北都已经沦陷了，大家都说日本兵已经攻下长沙了，你怎么说日本快完了呢？”
崔站稳靠在湘江边上的护江栏杆上，望了一下西边的天空说：“日本兵之所以这么急于进攻衡阳，是因为日本占领东南亚之后，补给线铺的太长，我们在芷江机场的中美空军，对日本方漫长的补给造成比较大的威胁。目前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上已经连续失利，现在急于打通粤汉铁路，湘桂铁路，现在美国的B29重型远程轰炸机从芷江机场起飞，开始不断对日本本土进行空袭，已经给日本造成比较大的恐慌。驼峰航线把亚洲的抗战同盟连接起来，我们需要的物资可以通过这个航线从印度东北部直接运到云南昆明，中国的远征军也在节节胜利。所以，不用怕，日本这是最后的疯狂。”
崔站稳说：“在现在这个时刻，我更加佩服一个人。”
看到梅梅在听，崔站稳顿了一下说：“这个人就是毛泽东，是你们湖南人，他真是五千年中华第一伟人，他的《论持久战》对战争的走向预测得准确极了，别看现在日本人很猖狂，但在世界范围内，日本的败退将不可避免，现在他们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已经进入战略反攻了。”
梅梅越发地佩服他，听他这么一说，梅梅的心中也不恐慌了。也望了一下西边的天空说：“那你说这个衡阳能不能守得住呀？”
崔站稳说：“只要后继的援军能达到，当然守得住，这衡阳你也没有看看是什么地方？这里要是守不住，中国还有什么地方守得住！”
梅梅疑惑地问：“衡阳是什么地方呀？”
崔站稳说：“衡阳是湖湘文化的发源地，是曾国藩在这里练兵起家的地方。”
梅梅很奇怪地问：“曾国藩？曾国藩是谁？”
崔站稳笑笑说：“你连曾国藩都不知道呀，亏你还是湖南人呢，曾国藩就是打败太平天国的那个曾剃头呀。”
梅梅也笑了：“你是说他呀，那我就知道了，后来在朝里做了大官的那个人，我们湖南人谁不知道他呀。”
“现在我们的当兵的，人人都有一本《胡曾治兵录》，湘军就是从他那里开始起步的。”然后崔站稳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你看看我说的都是什么呀，和女孩子聊天，怎么像两个当兵在谈战争形势。”
梅梅很干脆地说：“我喜欢和你聊这些，你这样一聊，我心里敞亮多了。”不过梅梅也希望这个崔站稳能给自己聊一些别的东西。别的什么呢？每每想到这里，脸就更红了。
这个时候，几只白蝴蝶飞了过来。崔站稳说：“等将来战争结束了，我就在我们家里种一大片的花，天天看着成群的蝴蝶在我们的院子里翩翩起舞。”
梅梅捕捉到了崔站稳在里面说了一句“我们家里”。这真是震动梅梅心灵的四个字，如绚烂的烟火映红了梅梅内心的天空，一下子阴霾尽去。梅梅有点儿把持不住自己了，梅梅强忍了一下，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梅梅也注意到了飞过来的蝴蝶，为了显示自己的平静，控制自己的情绪，便趁机接过话头说：“那些白蝴蝶真漂亮呀！”
这时候两只白蝴蝶立在江畔的月季花上。
一阵风吹过来，这两只白蝴蝶还是静静地立着，风并不能带走它们。
这个时候崔站稳朗诵了一句：“风能够吹走落叶，但带不走蝴蝶，因为蝴蝶是生命，生命的意义就是不顺从。”
梅梅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崔站稳，那目光里充满了敬佩，她觉得他说得真好，我们是人，是有生命的，我们决不能做日本人铁蹄下的顺民。
十
在回家的路上，梅梅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决定不再跟父母逃难了，自己哪里也不去了，就留在衡阳，和崔站稳在一起。
一路上，梅梅都在回味刚才的情形。很是激动。就在刚才，就在湘江边，就在湘水的默默注视下，就在日上三竿的太阳的抚慰下，在白蝴蝶的飞舞中，他，就是那个长相帅气，说话文气的崔站稳，竟然拥抱了自己，也亲了自己，虽然这种亲，不是那种像洋人一样的嘴对嘴地亲，只是他用嘴碰了一下自己的脸蛋，但梅梅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庞立刻就热辣辣地，像着了火一样。
自己是怎么倒在崔站稳的怀里的，现在回想起来，梅梅的心里也是混沌一片。
好像，崔站稳说到梅梅要逃难的时候，感慨了一下，说：“这个战争一打，自己不知道是生是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如果自己死了，等梅梅回来看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可能已经躺在坟墓里面了。”这个时候，梅梅止住了他，说：“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我要你活着！”
崔站稳说：“是的，我也想活着，但枪炮不长眼呀。”梅梅低头不说话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梅梅低头小心地问崔站稳：“你想干什么就说吧。”
崔站稳的脸这个时候，也通红一片，迟疑了一下说：“没有别的，我就想抱抱你，亲亲你。”
听了这句话的时候，梅梅脑子空白了，然后就倒在他的怀里了。虽然梅梅的脑子空白一片，但梅梅还是能感觉到，他抱自己，亲自己的时候，身子在微微地颤抖。不过梅梅不能断定是他在颤抖，还是自己在颤抖，还是两个人都在颤抖。
在梅梅的印象中，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当的男人能亲自己，抱自己，这个人就只能是自己的丈夫。一亲一抱就是两个人关系走上新阶段的证明，从此以后，两个人的关系跃进到新的阶段，梅梅不能再用对待一个买鱼人的眼光来看崔站稳了，必须用看待一个未来丈夫的角度来看待他。毫无疑问，今天我们的梅梅是心随所愿。悬了好多天的石头落了地，梅梅很庆幸上天对自己的照顾。
走在路上，在风的吹拂下，梅梅清醒了一些，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在湘江边，她和他的那些亲近的举动会不会被那些卖鱼的叔叔们看到，如果看到，他们会怎么议论自己，他们会不会告诉自己的爹娘，如果爹娘知道了这个事情会怎样对待自己。梅梅想把这些理个清楚，但理了半天，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就索性不理了。
梅梅想：“反正就这样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往前走了。”在未来的生活中，能有崔站稳这样的人陪伴自己，一直是自己梦中的一个期待，现在梅梅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以后怎么办，自己真的跟爹娘一起去广西吗？自己走了，他一定会想自己的。另外，枪炮不长眼，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等自己回来的时候，他在地下躺着，自己在外面，再想和他说话，该怎么说话呀，想到这里她感到一阵后怕。她觉得自己不能走，自己要留下来陪他。虽然他很明确地说，要自己走，他曾反复地说，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自己的祖国和亲人，他急切地恳请梅梅到后方去。
他说这样更能体现他作为军人的价值，枪是保护自己亲人的利器。爱人在后方，军人在前线，让爱情浇灌下的军人，更有一种做英雄的悲壮和感动。
但这次，梅梅决定不听他的，自己一定要留下来。和湘江在一起，和衡阳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和自己一生的眷恋和爱在一起。
十一
任何一件事情，在没有决断的时候，是混沌的，模糊不清的，是犹疑彷徨的，是举棋不定的，但一旦决定了，就踏实了，就平静了，就头脑清晰，步伐坚定了。
梅梅决定留下以后，心情说不出的舒爽。晚上她甚至还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娘在她吃饭的时候，一边收拾晾晒的渔网，一边说：“柱子家也太磨蹭了，都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收拾好，本来说好明天下午走的，他家这一耽误，我们只有后天一早出发了。”
梅梅心里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但不知道该怎么跟爹娘说。她不知道是跟爹娘说了好，还是不说好。旧的烦恼走远了，新的烦恼走近了。人生就是一个不断碰到烦恼的过程。
在这个时候，不识相的柱子又来了。
柱子来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现在过来看看梅梅一家收拾得怎样了。梅梅便敷衍了几句。
柱子有点儿高兴地说：“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省呢，这次能到广西走走看看，也挺不错的。”
梅梅嘟囔一句：“还不错呢，逃难呢，我们是一批流离失所的难民。”梅梅心想：“人家崔站稳走州过县的，到过好多地方，而柱子湖南省都没有出过，看来人和人是有差别的。”
柱子很干脆地说：“我不怕逃难，我不怕吃苦，只要能在爹娘身边活着并照顾他们，我就是幸福的。”
梅梅说：“前天我在演武坪，看到有好多年轻人报名参军，像你这样的小伙子，逃什么难呀，直接参军，放开手脚和日本兵干一仗，多好呀！”
柱子连连摆手说：“我不参军，我不打仗，我家从我爷爷开始，就是单传，我要是死了，我们老陈家就绝了。”
梅梅说：“胆小鬼，都像你这样想，我们这个国家就完了。都不抵抗，就是逃到广西也不是个头儿，广西也有可能被攻破。我们天天都是在搞新生活运动，学习的那些新思想，所有的这些在你这里怎么没有一点效果呀！”梅梅把刚从崔站稳那里听到的道理，讲给柱子听。
但柱子的兴趣不在这个上面，梅梅稍稍有点儿失望。同时还有点儿幸运。梅梅想：看看崔站稳！再看看柱子？看来，人和人是不能比的，自己找了崔站稳，就是找对人了，柱子永远不可能有崔站稳的思想和行为。
说完，梅梅不再看柱子，盯住东边漆黑的夜出神。
柱子说：“再说了，你不是也要逃难去吗？我觉得能天天看到你，就觉得心里很畅快。”
梅梅说：“看到我你畅快什么呀，我又没有给你买糖吃。”梅梅很遗憾自己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这像小孩在争东西的时候说的话，但说出去的话，是无法收回来的。
柱子说：“看到你在身边，我心里比吃糖还要甜。”
梅梅知道柱子对自己的心思，但自己的心思却在另一个人身上，所以她是柱子的糖，但她的糖却是崔站稳，看到崔站稳，自己心里马上就有一种甜蜜的感觉。
当天晚上，梅梅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变成了一只白蝴蝶，正在惊悚静立的时刻，另外的一只白蝴蝶飞了过来，那个蝴蝶说，它是崔站稳，前面有个大花园，百花盛开，那是湘江明珠花园，我们过去看看吧。梅梅一阵惊喜，展开翅膀迎了上去。变成了蝴蝶的梅梅想，是不是这个时候，崔站稳也在做梦，在梦中他变成了这个蝴蝶飞过来了呢？真有缘分，自己刚刚梦化为蝶，崔站稳便也梦化成蝶飞过来了。
蝴蝶在梅梅的记忆中，一直是甜蜜爱情的代名词。梁祝化蝶，双双起舞，自己也要和崔站稳双双起舞，永远在一起！
十二
在那次湘江见面的时候，梅梅已经问清楚了崔站稳部队的番号，具体的营地位置。所以，躲开父母从广西回到衡阳以后，很容易就找到了崔站稳的布防驻地。
想进去的时候，却被卫兵拦住了。梅梅说要找崔站稳。卫兵说：“我不管你站稳站不稳，这是禁区，不是随便就可以进的，你在这边等着，我通知他一下。“
崔站稳见到梅梅的时候，很是吃惊，眼睛里再次放出光亮。梅梅喜欢看到他两眼放光的样子。梅梅想象中，觉得崔站稳应该抱抱自己，自己走了两天了，为了见到他，自己也遭受了不少的委屈和辛苦，奔波向他，虽然辛苦，但愉快。
但是崔站稳见到梅梅的时候，似乎感觉到很突然。崔站稳问：“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要去广西吗？”
梅梅说：“我想好了，不去了，哪里也不去，就留在衡阳。”梅梅很干脆地盯住崔站稳。
崔站稳看梅梅看自己眼光有点异样，便说：“梅梅，注意一下，这是在军营，我们都不能太随意了。”
梅梅收回自己的眼光说：“我准备和你在一起，我要留在衡阳。我也想呆在军营。”
崔站稳说：“这恐怕不行。军队不是随随便便就进来的。”
梅梅说：“怎么不行，你们不就是做饭吗？做护士我不行，但做饭没有问题，这几年天天在家里做。”
崔站稳说：“不是像你想象得这样简单，在军队做饭，需要审核的。”
梅梅说：“审核什么呀，怎么审核？”
崔站稳说：“就是审核你是哪里的人，以前干过什么，有什么人能给你作证。这几天要求得更严了，前几天我们抓到几个日本的情报人员，你也应该知道，就是昨天在演武坪陪着那批汉奸一起公开枪毙的那几个日本人。日本人已经在开始秘密向我们的组织渗透了。所以控制措施，审核手续都又增加了一些新的要求。”
梅梅说：“我是衡阳的人，以前是打鱼，你可以给我作证呀。”
崔站稳说：“这还不行，还需要另外一个人证明，你再找一个，需要双保双证，并经过资格审核才行。”
梅梅说：“以前村里人当兵，都是报了名就跟着部队走了。好多人还不愿意干呢，现在怎么这么严格？”
崔站稳说：“以前是内战，都是中国人自己在争地盘，现在是民族战争，因此严一点也是应该的。”
梅梅说：“那，我回去看看村里还有没有人能给我作证？”
崔站稳说：“只好这样了，你要是找好了另外的那个人，就和他一起过来，我带你们去演武坪，我们这边这两天驻防人员陡然增多，后勤供应压力增大，需要补充一部分炊事人员。不过，现在我还是提醒并希望你离开这里，离开战火，你安全了，我就放心了，打仗的时候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梅梅说：“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你赶也赶不走我。”
崔站稳说：“你太固执了，既然这样，那你赶快去找你的证明人去吧。“
梅梅感到这次返回来，事情办得出奇地顺利，想进军营马上就有机会进军营了，现在自己需要赶快找到能证明自己的人。梅梅想：村里人可能走的差不多了，自己先到草桥看看，那边渔民可以证明自己。
梅梅来到草桥，却发现昔日很热闹的这里，已经只剩下空荡荡的江面了，人影和船影都看不到了，原来熙熙攘攘的草桥上，也鲜见人踪。梅梅回头问在湘江北岸上坐着放鸭子的男孩，这是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打渔的人都去哪里了？”
那小孩抬头看看梅梅，像是在看一个神经不太正常的人，然后有点儿困惑地说：“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大家都跑了，日本人要过来，谁还有心思打鱼呀，你怎么不跑，还来这里干什么呀？”
梅梅同样也有点儿疑惑地问：“那你怎么不跑呀？日本兵过来，听说见人就杀，他们是一群嗜血的恶魔，还是躲开他们好！”
那小孩说：“我的父母早死了，我现在一个人，我往哪里跑，日本人过来就让他们过来吧，现在这个世界太乱了，总是打过来打过去，以前是军阀打，国共两党军队打，现在又来了日本人，这个世界没有消停的时候，我能天天跑呀？他们打他们的，我只管放我的鸭子。“
梅梅觉得这个小孩说话挺有意思的，正想和他再多说两句。但小孩已经赶着鸭子走了。梅梅看着小孩走远，突然想：“这个小孩能不能给自己作证呀？”但想想小孩的样子，推测一下男孩的年龄，觉得这个男孩年龄还太小，也就是十三四岁吧。这么一个未成年人，给自己作证肯定不行，便摇了摇头，只得作罢了。
没有办法，梅梅只好向东洲岛走去。在湘江南岸荷花坪准备坐船的时候，梅梅发现摆渡的小船在水里漂浮，船上用红漆写了一个字——征。
在河堤边的告示栏，梅梅看看了刚写的告示，说所有的船只，在6月1日前，统一由军队征用，统一销毁，连湘江上的桥梁也准备近期炸掉，这样做为了阻止日本兵南下。
梅梅看着这并不算太宽阔的湘江，心想：“这样的一条江，能阻止汹涌而来的日本兵吗？”梅梅觉得一条江的作用是有限的，只有军民都行动起来，才是阻止日本兵的最关键力量。天时不可靠，地利不可依，人和可足凭。
梅梅喊了两声，并没有听到摆渡的赵大爷的回答，平时，只要在这边吆喝一下，赵大爷总是很快就会从西边的茅草房里走出来了。现在喊了半天没有反应，梅梅想赵大爷可能也逃难走了吧，赵大爷一走，这里现在连摆渡人都没有了。
几天前，虽然人心惶惶的，但摆渡人依然是忙个不停，谁想几天后，竟然变得这样静，人去船在，物是人非。
梅梅解开缆绳，摆好双桨，只好自己划动小船上东洲岛了，没有到村上，梅梅就感觉到不妙了，现在摆渡的人都没有了，那村子上的人大概已经全部走了吧，但她找人心切，还是抱着万里存一的侥幸心理，决定到村子里看看。
梅梅到了村上，她才发现，整个村子已经空下来了，整个岛上，看不到一个人。整个村子像一个失神的老人，目光空洞地望着自己。东洲岛像一艘古船，在湘水之上飘荡。自己离开东洲岛，仅短短三四天，但这里已经寂寥落魄到这个程度，梅梅感到这些变化快得让她感到陌生。
四天前走的时候，梅梅当时就想不走，但自己不走，父母一定也不会走，为了稳住父母，梅梅就假装平静地和父母一起收拾东西，然后又假装平静地跟父母和柱子一家一起走。
在路上，爹娘又和梅梅说起了她的婚事，爹娘的意思，让自己嫁给柱子，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儿女的婚事，是老人最操心的事情了，还是定了好。
梅梅哪有心情听这个，当即就反对，说自己的事情，不让爹娘管。爹娘当然不开心了，但看梅梅能跟自己走，他们就想还是从长计议吧，所以就没有再说什么。但梅梅走了两天后，梅梅趁爹娘不防备的时候，又乘火车回来了。
梅梅这样做，也是深思熟虑的。她想：“父母带了那么多的东西，当然就不可能丢下这些物品再赶回来找自己。自己这样做就可以使父母远走广西，远离战火。”梅梅想到柱子看到自己也去广西的时候，那种不明就里的高兴样，觉得自己这样偷偷地回来，有点儿对不起他的。但没有办法，在梅梅的心目中，已经有了比柱子、比父母更重要的人。只有这样，她才能和她的今生最重要的人在一起。
在回来的火车上，梅梅一边看着路边闪动的树木，一边在心里默念：“爹娘，女儿不孝，不能陪你们一起逃难了，柱子，你要好好照顾老人呀，我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了。”
现在没有人能为自己作保，梅梅感到有点儿遗憾，感到自己和崔站稳逐步拉近的距离现在又慢慢地拉远了。但不管能不能进军营，梅梅都已经决定了，自己要和衡阳在一起，不当军人，做个平头百姓也好，只要能和崔站稳在一起，她什么都不计较。
十三
在村里没有找到人，梅梅不禁有些不太自在，上船的时候，摇摇晃晃的，险些跌倒，梅梅扶住了船帮，才稳下来。梅梅回望了一眼东洲岛，叹了一口气，便划船离岛向岸的方向划去了。
还没有靠岸，梅梅就看到岸边有个人，仔细一看，是柱子。明明柱子和自己的父母他们一行去广西了，现在竟然在这边能看到他，看来柱子一定是跟在自己的后面回来了，虽然现在梅梅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柱子，但他的出现，还是让梅梅有点儿终于找到自己的保人的惊喜。
梅梅招呼了一下柱子，振奋了一下精神，更加快速向南岸划去。船快靠岸的时候，柱子站在岸边，拉住梅梅扔过来的绳子，稳住小船，梅梅一边上岸，一边对柱子说：“你不是和爹娘他们一起去广西了吗？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柱子说：“还不是为了找你呀，你走了以后，你的爹娘很着急，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我猜想着你可能回来了，便也坐火车回来了，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快跟我一块走吧，一起回广西！”
梅梅说:“我不会走的，我要留在这里。”
柱子说：“马上打仗了，不走怎么行？爹娘他们还在那边等着我呢，他们反复交代一定要我把你带回去。”
梅梅说：“我不走了，我要去部队，帮助他们做饭，你也去吧。”梅梅只是客套一下，梅梅知道柱子作为陈家的独苗，肯定不会留在这里的。再说，柱子一直都是那样的胆小。梅梅这样说，是提醒并催促他离开这里。
柱子说：“我才不去当兵呢，你跟我回去吧。”
梅梅说：“你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不过，回去以前，你要给我证明一下，我正发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给我作证呢？”
柱子听得一头雾水，梅梅给柱子解释了好半天才让柱子搞明白，但柱子还是坚持让梅梅跟自己回去。后来看到梅梅这样坚决，便叹了一口气，只好和崔站稳一起去给梅梅报了名，崔站稳和陈柱子画押作保，经过另外的两个军人严谨细致地询问审核以后，梅梅成了炊事班的一员。
自己的事情办妥了，梅梅出来送柱子去车站。柱子有点儿恋恋不舍。但他在这里实在没有什么事情了，不得不去找父母和梅梅的爹娘去了。
柱子看到崔站稳和梅梅并排站着送自己，他们两个人靠的那样近，柱子的心里就一阵难受。
“自己就这样走了吗？”虽然柱子害怕战争，但和梅梅在一起，柱子的心里就充满了阳光，现在阳光没有了，被乌云遮住了，柱子的内心一片昏暗。
梅梅和崔站稳把柱子送到车站门口，反复叮嘱柱子见到梅梅的爹娘，把这边的事情给两个老人说一说，并好好照顾两家的老人。
这些说过之后，挥手再见。做了这些后，梅梅便快速转身，挽着崔站稳的胳膊准备和他一起返回军营了。
梅梅知道，只有送走了柱子，自己才可能真正地自在起来。要不，这样一个爹娘已经认可的准女婿在这里，自己和崔站稳的爱确实也无法表达。
梅梅想：“柱子你快点走吧，这里真的不适合你，你不应该呆在这里，这是战场，你是家里的独子，你害怕战争，这里马上就要战争了，你走吧，走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这个时候，柱子在车站门口呆立了一会，然后，突然回头，急促地喊了一声：“梅梅！”
梅梅听了一惊，松开和崔站稳挽着的胳膊。回头问：“柱子哥，还有什么事情呀。”
柱子有点激动地说：“我也不走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梅梅听了，愣了一下，心头闪过一丝的不悦，但还是带点儿开玩笑地说：“你……你一直胆小怕事，你敢留下来吗？这里很快就是战场了。”
柱子憋红了脸：“反正你不走，我也留下来。”
“枪炮可是不长眼，你爹娘会同意你留下来吗？”
“你的爹娘不是也不同意你留下来，你不是也留下来了吗？”
这个时候说实在话，梅梅不好再说什么拒绝的话，也许由崔站稳来说比较合适，因为柱子的心思，梅梅是明白的，柱子对自己是充满感情的，但她现在实在找不出直接拒绝的理由，便不再说话了，而是扭头看着崔站稳，想让崔站稳这个能说会道的人找个理由，希望崔站稳的理由如冰冷的湘江水能尽快把柱子的熊熊燃烧念头浇灭。
但崔站稳并不知道梅梅心里怎么想的，一听柱子这样说，便很高兴地说：“你想留下来很好呀，我那里正缺人手，梅梅是破例的，柱子你要过去，没有任何问题，包在我身上。”
梅梅那个气呀，“崔站稳呀崔站稳，你这个人看起来挺精明的，怎么关键时候就成了榆木疙瘩了？”
和柱子一起返程的时候，梅梅便没了心思和崔站稳亲近。
这个时候，崔站稳才知道了梅梅的心思，但已经答应柱子了，没有办法，只得苦笑一下。
三个人一起返程的时候，晚霞烧红了西边的半边天，湘水西来，荡着阵阵磷光，像一幅画，画里的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
十四
6月22日，日本人正式地进攻开始。日本人的飞机开始轰炸衡阳，轰炸机像一群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衡阳上空盘旋，投下重重的，匆匆闪动的阴影。城外整日都是连绵不断的枪炮声。
炸弹在街头爆响的时候，梅梅正在切菜，如今部队大量在衡阳聚集，需要准备的饮食供应就多，所以近期炊事班也是比较忙的。梅梅主要负责洗菜，切菜，炊事班里无小活儿，平时供应一个家庭做饭的时候，作为家务劳动，那不是太累的，但现在一下子供应这么多人，那做饭就是一件比较重的体力劳动，尤其来说，切菜是比较重力气活儿，崔站稳和柱子都不想让梅梅干这个事，但梅梅不想让他们把自己当女孩子一样照顾，所以主动拿起切菜刀，不一会儿就累得手腕发酸。就这个时候，地面爆炸声响起来了。梅梅这个时候，抡起切菜刀，把菜看做是日本兵，梅梅发狠地说：“你们这些坏东西，我碎了你！”想到这里的时候，梅梅就不觉得累了。由于生气和恼恨引发的愤怒叠加，让梅梅爆发出了一些力量。
柱子正在盘面，猛然听到上面的爆炸声，这个爆炸声音应该是飞机投下来的炸弹，声音很近且响亮，房屋甚至被震得甚至抖动起来，柱子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脑袋，头上立刻就沾满了面团。
崔站稳笑他道：“不就是几颗炸弹吗？至于这样害怕吗？”
柱子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见崔站稳笑话自己，便也觉得刚才的动作有点不妥当，便想：“要不是梅梅在，我才不会心惊肉跳地和你们这帮子人呆在这里呢。”
最近柱子越发伤心了，这个伤心的主要原因就是梅梅和崔站稳走得太近了，两个人的眼神，两个人说话的腔调，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动作，都让柱子敏感。柱子觉得这个崔站稳有什么好呀，说话拿腔拿调，每天说一些历史典故，讲一些军队的野史杂闻，这些都是用来勾引像梅梅这样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子的，除了懵懵懂懂的梅梅，鬼才相信他说的那些东西，柱子感到这个崔站稳太油了，不像一个当兵的样子，这样的人，怎么配让梅梅这样好的人喜欢呢。
但梅梅还是很喜欢崔站稳。这个喜欢在柱子看来是毫无道理的。甚至梅梅在和柱子说话的时候，柱子感到他的梅梅有一种烦烦躁躁的感觉，而梅梅对待崔站稳，则是一种亲亲顺顺的样子，这样的反差让柱子感到越发的压抑了。刚才柱子抱头的动作，成了梅梅取笑柱子的一个由头。柱子想，要早知道这样，就是炸弹丢在自己的眼前，自己也不会再这样了。自己这次下意识的抱头的动作，让梅梅不知道看轻了自己几分。想到这里，柱子越发的懊恼了。
炸弹再次爆响的时候，柱子冷静了许多。有意识控制一下自己的动作，虽然心里仍然害怕，但柱子的表面平静了许多。这个时候崔站稳说：“这个世界太美妙，炮弹炸响的时候这个感觉更重要了。”崔站稳的这句话，梅梅懂得，她也是一样的感觉，现在梅梅感到无论干什么，都充满了力量，尤其是和崔站稳在一起。在这个时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风险共担，苦难同受，是多么美妙和有意义的事情呀。
十五
战争开始了，梅梅的日子一下子忙碌得多了，首先是炮声和轰炸声成了每天必然要听到的声音，然后由于战事紧张，每天后勤人员需要送饭到各个阵地，梅梅也送过几次，看到阵地上的残酷和血腥，梅梅感到阵阵地眼晕。炮弹也曾在她的身边炸响，死神的阴影常常笼罩在梅梅身上。这些时候，梅梅看到紧张忙碌的战场，她觉得自己虽然是一个做饭的，但也在为这个民族的抗战做着贡献，战士们是吃了自己做地饭，才更有精力打鬼子的。想到这里的时候，梅梅感到自己的工作很有价值。这个价值是逃难的广西所永远体会不到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梅梅就觉得很感谢能认识崔站稳，认识了崔站稳，自己才有可能体会到别样的人生。
虽然她现在和崔站稳的爱情，没有卿卿我我的亲密，但在战火纷飞的时候，能和自己最亲爱的人，并肩作战，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呀，这是别样的爱情，是梅梅在湘江边上打鱼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能体会这种战场上的爱情，就是在几天前，和崔站稳表白相互倾慕之情的时候，梅梅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爱情之花，竟然能够在战场上开放。
人人都说，爱情需要考验，现在衡阳真的开始打起来了，这是多么刻骨铭心的考验呀。现在，在工作的闲暇之余，在炮声隆隆，炸声裂裂中，梅梅能看崔站稳一眼，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温暖。这个温暖让梅梅战栗。崔站稳看自己的眼神，也很是温情，所有这些，都让梅梅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的柱子就有点儿不太开心，但梅梅也不可能因为柱子的不开心，就终止和崔站稳的爱情，反身来照顾柱子的情绪呀。所以梅梅只能在心里对柱子默默地念叨说：“对不起了柱子，你为我祝福吧，我也希望你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
战争无疑是重体力劳动，梅梅明显感到这几天，送上去的馒头，在逐步增多，梅梅在做饭的时候，就特别上心，揉面的时候，多用了一些力气。她在心里，无数次地告诫自己，要多下力气，把馒头蒸好，兄弟们吃好以后，好打鬼子。
这天，该轮到崔站稳给阵地送饭了，梅梅把装满的担子准备好以后，却发现，崔站稳不见了，梅梅便大声地喊，但喊了半天，没有找到他。这个时候，另一个姓赵的胖子说：“干脆我去吧，我过来以后，还没有去过阵地呢？”梅梅本来想阻止一下，她想让她的崔站稳在方方面面都有一个好的形象，不想在关键时候，自己最亲爱的人给落下了，可是梅梅往周围看看，还是没有看到崔站稳，于是只好不说什么，看着赵师傅挑担子出去了。
姓赵的师傅刚把担子挑走，崔站稳就过来了。梅梅有点儿着急地问：“刚才你干什么去了，我喊了你半天没有见到你的人，赵哥挑着上去了。”崔站稳皱了一下眉头说：“刚才拉肚子，这次他替我，等下次轮到他送饭的时候，我替一下他。”
梅梅说：“那你切菜吧。柱子你揉面。”梅梅自己没有觉得，现在他们三个人的好多事情，都是她在铺白安排，战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到来，形势的严酷让她真的有点儿急了。
听到梅梅喊自己，柱子比较高兴。柱子也感到现在工作的意义，这个意义，是不同于梅梅的，柱子关心不是打鬼子、不是奋勇杀敌的抗战、也不是枯燥乏味地切菜。柱子感到目前自己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能天天看到梅梅，能听到梅梅喊自己的名字，能体会到梅梅指手画脚地安排事情的时候的那个干脆劲。虽然梅梅有时候，和崔站稳有一定的暧昧状态，但这个状态目前并不算太出格，柱子感到希望仍然在，而且梅梅喊自己的时候，像喊崔站稳一样，这个一样，让柱子感到特别开心。
柱子在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太舒服的，梅梅的样子总在自己的脑海里浮动，清晰而又逼真，梅梅的一蹙一笑都让柱子过目不忘，但现在梅梅和自己渐行渐远，和崔站稳渐行渐近，这是柱子当前面临的最主要的问题，也是最让柱子苦恼的问题。柱子常常在心头想：“自己要怎么表现一下，才能让梅梅对自己刮目相看呢？”
由于日本的飞机天天都在上面转悠，看到冒烟的地方就轰炸，所以做饭的时候，战友们会在别处也点起一些烟雾，而真正做饭的地方都是用的烟气较少的焦炭，所以日本兵轰炸的地方，经常都是一些假目标。所以柱子觉得做饭是安全的，柱子一直记着爹娘的嘱托，自己要想方设法地活下去，让爹娘早点抱上孙子。希望爹娘盼望已久的孙子，由自己和梅梅一起来交到爹娘的手中，那样的话，这将是柱子一生中最开心的事情——虽然现在柱子说自己的一生还有点儿早，他才刚过了20岁的生日。
十六
阵地打过电话来，说午饭没有送达，司务长过来问情况，梅梅说：“赵哥已经送去了，司务长看看远方冒烟的天空说，那不应该呀。”崔站稳有点儿疑惑地说：“是不是路上出情况了，或者送错地方了？这几天把A阵地的东西送到B阵地，这种情况，经常发生，阵地的人更新的太快，今天过去，还是这些人，明天再送饭过去，发现大部分人已经不认得了，多重沟壕，守卫、抵抗、失守、争夺、占领、再守卫、再抵抗、再失守、再争夺、再占领……”
在这样反复的拉锯中，确实也分不清哪个阵地是属于哪一部队的。司务长说：“那就赶快过去看看吧，路上小心。”崔站稳答应了一下，带上帽子就出去了。梅梅看到崔站稳出去了，便说：“我也过去看看。”说着，放下手中的刀，也向外面走去。这时候司务长叫住梅梅，说：“你把衣服换了，穿这么艳，日本的飞机不是一下就看到你了吗？”梅梅很不情愿地套上一个灰色的外套出去了。梅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才不怕日本鬼子的飞机呢。”说心里话，梅梅愿意天天穿这件大红色的衣服，因为这个衣服是崔站稳送给自己的，崔站稳说：“梅梅穿上这个衣服，特别好看。”梅梅喜欢每天都让崔站稳觉得自己好看。
柱子看到梅梅出去，自己也想跟着过去，但自己手上的活儿还没有干完，再说，仅仅为了找一个送饭老赵，一下子出去三个人，他们的领导肯定不同意，外面炸弹横飞，司务长多次提醒所有人员，要减少无谓的牺牲。柱子其实也不想让梅梅出去，柱子心里说：“让崔站稳找老赵，这次送饭本来就是应该他去的，你梅梅掺和什么呀？”但现在梅梅整个心都在姓崔的身上，柱子只能眼巴巴地干着急。
梅梅和崔站稳走了不到2000米，就发现老赵了。老赵倒在担子上，一条胳膊被炸飞了，白面馒头上染满鲜血。梅梅连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动静，梅梅把手放在老赵的鼻孔上，已经感觉不到气息——老赵被炸死了。
崔站稳看到这个情况，神情陡然紧张，身子抖动了起来，有些站不稳了。梅梅扶了一下崔站稳，说：“你怎么了？”
崔站稳说：“我害怕。”
梅梅说：“他们还没有恰（吃）饭呢，战士的饭，我们还要继续送上去，你行不行呀？”
崔站稳半天没有说话，脸色苍白，半天才说：“这次假如不是老赵来替我，我就死了……我就死了。梅梅，你在和一个死人说话吗？”
梅梅对他说：“现在你不是还没有死吗？现在死的是老赵呀！”
崔站稳说：“没有死，我也被吓死了。”
梅梅说：“你怎么能这样，你忘了你在湘江边是怎么说的？这边可是湘军起家的地方，说起来头头是道，怎么一出事，吓成这样了？”
崔站稳说：“老赵是替我死的，假如这次他不送饭，那死的就是我了。”
梅梅说：“那算了，我把这个担子挑过去，你把老赵背回去吧？”
崔站稳吃惊地说：“怎么?让我背他？让我背这个替我死去的人！！不……不……不行，我更不敢了。”
梅梅叹了一口气说：“那你先歇歇，在这边等我，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把老赵弄回去。”说着，梅梅擦掉担子上的鲜血，把老赵的身子摆正，到远处把老赵炸飞的胳膊给找过来，放在老赵的身上。对老赵说：“你在这里等着，站稳他在陪你呢，一会我回来，我们一起带你回家。”然后，挑上担子，往前走了。崔站稳筛糠似的，竟然连话也无法说出。
浓烟在远方升腾起来，不知道是阵地上的，还是我们投放的假目标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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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