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吴瑕丨散文/世袭的土著
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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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吴瑕:河南商城人。喜读书,爱写作。记录生活点滴感悟,展现小城风俗民情。愿意脚踩在坚实深厚的土地上,写真事,抒真情。
世袭的土著
吴瑕
母亲一头钻进钱眼里了。姐姐紧随其后,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我呢,陷进去大半个,忽然双手一撑,身子一耸,又从那个混账钱眼里跃了出来。妈的,熏一身铜臭气。
举个例子吧,天上下瓢泼大雨,地上一跐一滑,南关小巷子丢了二十块钱,母亲一定从高湾小队出发,连滚带爬地赶到,把那该死的二十块钱捡起来,包进塑料口袋里,再顶风冒雨笑逐颜开地回家。
姐姐呢,一准骑着她的破电动三轮,披着破雨衣,梗着脖子往前冲,直到把那湿漉漉脏兮兮的纸币拈起来,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口袋里,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至于我,虽然只有四里路,但看看外面黑风黑雨的坏天气,还是一头钻进被窝里。二十块,太少了;如果是二百块,我也会屁颠屁颠地爬起来,心急火燎地赶过去。
五十步笑百步。母亲把钻钱眼的习气传染给我们了,我们演习得棒极了。幸而我离开得稍早,中毒还不够深。你也看出来了,我视小钱如粪土。对于大钱,我自知命轻福薄,小菩萨受不了大香火,也不敢奢望。日子过得去就好。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是我最惬意的,存折里存个万儿八千,想买件衣服不至于一去三回头;绝不浪费,细水长流。最难得的是,我很久没有趁先生喝醉酒时去搜他的口袋了。说实话,为了那混账一二百块钱,要忍受他鄙视的目光和咄咄逼人的讯问,没得丢了老子的身价。尽管他很乐意享受当大款的滋味,但我说了,我视小钱如粪土。
母亲感冒了。电话中她说话有气无力。原因是冒雨栽红薯,冻坏了。
“吃药了没?”
“没有。不用吃,睡一觉就好了。”
“你是医生么?”我就是看不惯母亲的自以为是,“要不叫医生来看看?”
“明个就好了。不好再看吧。”母亲固执得像头牛。
她怕花钱。
我也懒得多事。
“四季豆都长胖了,黄瓜比牛腿还粗,豇豆子结得跟挂面一样……再不卖都老啦,”母亲还在为她的菜地操心,“你能给我摘摘么,再拿去卖了?”母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又是卖菜!我都烦透了!
母亲的那几块菜地,简直是她的命根子。其实,把上面的菜全部找完,也不过百儿八十块钱,连半瓶酒钱都不值。但在母亲眼里,是价值连城。
母亲每天守护着她的菜地,种了收,收了种,比伺候婴儿还尽心。这不是假话。我的几个侄女,都是在菜地边长大的。母亲才没有那个闲工夫抱着孩子悠哉悠哉地串门呢,她把婴儿装在提筐里,另一头配个粪桶,咿咿呀呀地挑到菜地。孩子躺在筐子里,她忘乎所以地拔草,种菜,浇水,直到太阳落山才恋恋不舍地把孩子挑回家。
菜地比孙子还亲。我讽刺她。
那是当然啦。钱比儿女亲。不是说了么,有钱能使鬼推磨。母亲言之凿凿。
这种近乎摧残儿童的领养方式,被母亲津津乐道,她经常自豪地夸耀自家的孩子“带贵”,跟小猫小狗似的,不知怎么就长大了。
我就是不服气,动不动在母亲说得兴致勃勃之时给她浇一盆冷水。
不过说心里话,母亲这种粗糙的教养方法也有她的好处,她的孩子个个都勤快,都吃苦耐劳,都勤俭持家,都会过日子。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比如我,虽然风风火火毛毛糙糙的,过日子总是小手小脚小家子气,但还算优秀。连我先生,尽管经常蔑视我,讽刺我钻进钱眼里了,但从他的眼神里,还是透出了由衷的敬服。更何况,我已经成功地把他同化了。
这些话绝不能说给母亲听,不然她又该飘飘然了。我每每打击她,想把她从钱眼里挣上来。
但看着嫩油油的蔬菜老掉,我还是很心疼。于是我经常帮母亲卖菜。话说母亲菜地的青菜也是怪,你砍了一蛇皮口袋,回头一望,还是满满一地,挨挨挤挤,跟城墙似的,并不因为一口袋而少了一点点。而且长得特别快,一天一个样,又胖又大。我想,要是工资这样涨就好了,要是花钱总也不蚀就好了。
话说我用电动车驼一大蛇皮口袋青菜,背靠着菜,腿抵着菜,手扶住菜,生怕掉菜,否则歇菜……那真是险象环生狼狈不堪。
我的菜一到办公室,我最大的客户——老代,马上蹭过来,排出两文大钱。我喜滋滋地用塑料袋装好,连声道谢。等到还剩几把子时,我见人就塞,终于把一口袋青菜糊弄完了。
下个周末,母亲又打来电话,“你那同事还要青菜白?一块钱一把也卖,别老丢了……”
“要,要,要!都爱吃,都吃上瘾啦。尽管砍,我周一去驼……”于是囧态百出的一幕又上演了……
后来办公室成了我的蔬菜销售点,同事们成了我的客户。老代无偿作宣传,而且经常预定,动不动就排出两文大钱,“你记住,我可是你最大的客户……”
我点头哈腰喜笑颜开。
我还联系了几家食堂,终于把母亲那聚宝盆一般越卖越多的该死的青菜给处理完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母亲现在又让我给她卖菜!她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其实母亲不缺钱。保守估计,不下两万。但她聚钱有瘾。她的破枕头里,破褥子里,破袜子里,鞋头子里,塞的都是钱。我顶讨厌掖钱,睡在钱上,想想都恶心。但母亲睡得最踏实。
母亲对孩子影响最大。我的姐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彻底钻进钱眼里了,都没了顶了。
最可笑的是,姐姐得了母亲的真传,但两个人见面就吵,吵得脸红脖子粗。
“你姐啊,是钻到钱眼里啦,要钱不要命啊……”母亲摇头叹息。
“俺妈呀,越老越爱财!光聚钱不花钱,让她花,她说,等我老了再花。哎呀,您都八十了还不老么……”
母亲总央烦姐姐骑破三轮送她进城卖菜;姐姐总使唤母亲给她种菜收菜。
听了她俩的倾诉,我貌似理解,也随声附和两句,其实在心里笑出了声!
两个葛朗台嘛,老大别说老二嘛。
每个人都是别人的一面镜子。她俩怎么就不从对方身上反思一下自己呢?
我的母亲和姐姐,一辈子都没有好好享受过生活的悠闲和浪漫。生活节奏太快了,没有喘息的机会,没有活出生命的质量。
姐姐自从在好声音找了个保洁阿姨的活计,简直乐开了花。夜里赚钱,白天干活,两不误。种田种地,拔秧栽秧,卖菜摘茶。她用钱绳,把自己牢牢捆住了,成天慌得像个陀螺。
“你迟早是累垮,”我屡次警告她,“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睡眠严重不足,体力严重透支,现在拿命挣钱,到头来拿钱治病……”
“没事,我心里有谱。我可以白天休息……”
有谱个屁啊。白天忙得顾不上吃饭,更别说睡觉了。
“你就奔命吧。”我冷笑一声。眼不见为净吧。
忽然有一天,姐姐在电话里大呼小叫,“老妹啊,你快来吧,我的耳朵坏了!”
活该!我心想。但还是脚不点地赶去了。
“耳朵轰的一声响大了。原来也响,就跟飞机一样,嗡嗡嗡嗡,一天响到晚,从没停过。现在跟发地震一样了,震得头脑子胀痛,都没法睡觉了,听力下降的厉害……”
我一眼看到姐姐,都快认不出她了。面色灰黄,又黑又瘦,一脸皱纹,跟松树皮似的。双目通红好像害了红眼病,眼角挤巴挤巴的,堆满眼屎……这副模样,哪像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完全是个干瘪老太太。
别人看了,还以为她是我妈呢。同事们有好几次都弄错了,搞得我很尴尬。
“老妹,你看我怎么办?吃中药行不行?”
“吃仙丹都不行!”
“听说乡下有个老中医,特别神……”
“神仙都治不了你的病!”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是熬的,就跟油灯一样,快熬干了。开始硬撑着,就像檐沟水,怄时间长了,一下子爆发了……神经性耳鸣根本治不好。你听我的,马上把熬夜的工作辞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比吃什么药都强。”你听听,我说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跟个名医似的。我怎么听起这些话特别耳熟呢,那种自信和笃定,跟我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好……再说吧……但现在必须得治治,先缓解一下呀,我都受不了了!”姐姐的眼神闪闪烁烁。我就知道,她还是舍不得那个要人命的保洁工作。一个月一千八,就诱惑得她两眼放光。还是八个月的大肚子——前(钱)心太重啊!
“那你去县医院看看吧。”我懒得理她了。
我的话不幸而言中。医院对这个病也是束手无策。后来姐姐一咬牙去了大医院,结论还是一样,神经性的,又没有器质性病变,只能调养。
严重的耳鸣折磨得姐姐皮包骨头,一脸皱巴皮。
我警告她,再这样下去,内分泌紊乱,失眠,耳聋,一聋三痴,老了生活没有质量,惹得儿女都嫌弃。
“现在都嫌啦,嫌我老,嫌我啰嗦……”姐姐扯着破锣一样的嗓门吆喝。真要命,我都不想跟她说话,完全跟吵架一样!她自己耳朵聋,以为全世界都是聋子,说话像放鞭炮,二里地都听得见。你想跟她说悄悄话,没门!
“我的天啊,你姐嗓门咋那大啊。你俩说话,跟搅机关枪一样,唾沫都蹦我脸上来啦!”先生龇牙咧嘴得啧啧称奇。
“咋啦,又没做贼!”我就是护短。自己数落姐姐跟个能不够似的,外人说一句都不行。
“说别人,想自己!”先生意味深长地冲我点头。
不得不承认,我骨子里跟母亲流一样的血。
我也熬夜。而且熬成了习惯。我的眼睛每天都布满红血丝,跟杀红了眼似的。
每次从母亲家回来,我花钱都畏首畏尾的。一想到一件衣服几百块,给母亲买盐够她吃几年的了,我就咬咬牙忍了。
不仅如此,我还不断地给先生灌输节俭意识。
“外面有个抓钱手,屋里还要有个聚钱斗,不是我精打细算会过日子,哪有你的今天?感恩吧!”
“黄牛怀胎二面歪,男人当家胡日排。你真亏了有我这会当家的女人……”
开始说时,他颇不服气,吹胡子瞪眼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几件事下来,我再这么说时,他终于微笑,默叹,以为妙绝了。
现在的情况是,他会买东西了,会讨价还价了,原来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家伙,终于当家才知柴米贵了。
这就是熏染的力量!
一代代的沿袭。我们都成了世袭的土著。注定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有人说三代才能培养出贵族,我家是八代也出不了贵族。也好,老子不就向往小国寡民的世界么?
现在倒好,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奔命的习惯,钻钱眼的小境界,母亲驼背了,姐姐耳聋了,我呢,成个兔子眼了。不过我陷得不深,你也看出来了,我视小钱如粪土……
“老妮子喂——我的菜,全长起来了——豇豆子结得跟挂面,黄瓜粗得跟牛腿,荆芥长得跟城墙……粮食只可吃不可糟蹋。你还是问问你同事,看他们要么?”
母亲又打来要人亲命的电话。
又要卖菜!
“要,要,要!我明天就去驼……”我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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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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