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把火

【作者简介】

河丁，43岁，职业经理人，子曰诗社会员，《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签约作者，《声工厂》签约作者，《聚力阅读》主编。现居上海。业余自由写作，已发表古体诗词、现代诗歌、散文、小说、评论等数十篇于 中国作家网、散文在线、中国诗歌网、《金山文学期刊》、《诗刊》、《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等。有部分散文、诗歌在国内征文大赛中获二等奖和优秀奖。

人生三把火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嘴笨，性格倔强。他对于我和大哥的教育，主要依靠两种办法：一是打，二却是讲古。

用父亲的话说：树不捋不直溜，人不捋不成人。这个“捋”，就是打了。小时候，我跟大哥没少被“捋”。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动手“捋”不听话的儿子们时，有些不知轻重：轻则劈脸呼、抬脚跺，重则棍子、鞭子、木墩子，顺手摸到什么就用什么往我们身上招呼。我不怕父亲打，就是怕看他暴怒的样子，于是我学会了避其锋芒，偷偷地在外面淘；大哥两者都不怕，所以他被打的机会比我多得多。

不管怎么“捋”，父亲并不能阻止我们淘气和犯错。反倒是讲古，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父亲讲古，大多是讲鬼故事。

父亲说，三道渠里有水鬼。一天天刚麻麻黑，东院大爷耪完豆子，扛着锄头准备回家。走到三道渠时，感觉口渴，就下到沟底，捧口水喝。谁知道，喝完水，脚脖子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眼看着要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拖着往深水里滑去，村东一位给棉花打药的刚好回家经过这里，东院大爷忙喊救命。两人连拖带拽，人才从沟里爬出来，大爷两条小腿满布淤青。

听了这个古，我不敢下三道渠里喝水了，也打消了下水摸鱼的念头。

按照父亲的说法，西湾的芦苇荡里也有水鬼。淝河在村子西边这一段水势平缓，水质清亮，夹岸遍生芦苇。夏天，附近村子的大人孩子纷纷来这里洗澡，每年总会发生一两起小孩不幸溺水的祸事。父亲说溺死的人不能投胎转世，鬼魂一直在水边游荡，直到拉到一个人顶替它，所以每年都有小孩在这里淹死。我怕真有只鬼在等着人替他，再也不敢跟一帮小孩偷偷去西湾洗澡了。

记忆中，南杨家渡口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不过那里淹死的是大人。父亲说也是水鬼给害的，其中一个人，是前村的一个二流子。那人成天游手好闲，除了赌钱喝酒，没有别的正事。一天晚上，二流子自己在家闷头喝了半斤老白干，人已半醉，忽然赌性发作，就摸着黑儿出门找地方赌钱。他一个人左摇右摆、一步三晃地在黑暗里乱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忙停下步子回头看，一个人影跟了过来。天太黑，看不清脸，只听见那人影说：去淝河南吧，那里今晚有人赌钱。二流子二话没讲，跟着那人影就往前走，一直走到渡口边，跟着那人影就上了渡船......第二天早上，摆渡的艄公发现了二流子的尸体趴在距离渡船两丈远的水草丛里，而那里的水才刚没过膝盖深。

这个古，我倒是不怕的，因为南杨家渡口离村子好几里地呢！我也不会学二流子黑天半夜地出门瞎转悠。

父亲说二流子本来可以不死的。人身上都有三把火，头顶上一把，左右肩膀上各一把，只要三把火不灭，那些鬼怪和不干净的东西就不敢近身。走夜路的时候，要尽量走在路正中间，不要东张西望，听到身后有人叫或者别的什么声音，千万不能回头，要挺直身子快步往前走。二流子犯了大忌，身上的三把火全都被自己吹灭了，才让水鬼有了可乘之机......

诸如此类的古，父亲可没少讲。用他的话说，就是“我的古多着哩，都在墙上趴着哩！”这在墙上趴着的不是壁虎，而是是和墙泥里的稻糠。我一直很奇怪，他小学二年级都没念完，大字不识几个，平时跟别人讲理、吵架都笨嘴笨舌，怎么恁么会讲古？

等到长大成熟有一定人生阅历后，我发现父亲讲过的古大致有这么一个规律：凡是他不想我们去做的事，总是有跟鬼相关的古。我们听过了这样的古后，行动上的收敛是很明显的。而二流子这个古，我认为是父亲所有讲过的古中最有深度，对我最有教育意义的一个。它不是让我警醒不要成为二流子，而是让我记住了人生有三把火。

当我陷入困境，感觉周围一团漆黑、茫然无助的时候；但我面临各种诱惑、摇摆不定、不知所措的时候，就想起身上还有三把看不见的火，就又振作起来、端正了身子、坚定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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