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婷:杜甫,你不是一个人在忙!——重庆师范大学2019年杜甫研究课程总结
多年前,网络兴起了一股关于杜甫的涂鸦,杜甫突然变得很忙。姑且不说这种涂鸦是否合适,但既然“杜甫很忙”,那杜甫的读者也应该忙一点。
杜甫恶搞图
于是,在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针对大二上学期学生的一门选修课杜甫研究中,我和学生都在努力追寻杜甫的脚步,忙得死去活来。
考虑到上课人数少教学效果可能会更好,于是在选课前我就让辅导员帮我在所有班级群上发了一条信息:
温馨提示:该课程虽没有期末考试,但作业数量多、要求高,且无法通过百度复制完成。能够应对挑战且希望学有所得的同学可以继续选课,若只想随便混一个学分则不建议选以免挂科。杜甫有风险,选课需谨慎!
然而,最终的选课人数仍然过百,大概是初生牛犊没见识过我的利害,既然恐吓无效,那只能用事实说话了:上作业!
课堂上我正常讲授,试图以时间为线索进行文本细读,打破学生在大学前形成的对杜甫的刻板印象,重塑作家的立体性。
然而,课后却没打算让学生闲着,就怕学生课上听得开心,课下不读书,继续夜以继日地刷剧打游戏。
杜甫恶搞图
于是,如何逼着学生读书,便成了一件让我绞尽脑汁的事(说得好像是我逼迫一下,他们所有人就都会好好看书似的),最终决定,设置一套配合课程的作业,总共包括三项内容,理想目标是整体感知、文本细读与实际创作三位一体,至于最后有没有实现这个目标其实我也不好说,但从学生作业的完成来看,还是有一些上道的人,也算没让我完全绝望。
作业一:
用A4纸手绘详细的杜甫行迹图,并在地点旁标注上时间及在该地点写作的重要诗歌,绘图风格不限。
此作业的目的是希望学生在绘制的过程中结合文学地理学,把杜甫一生的行迹厘清,并能大致把杜诗目录过一遍。
正经版
在最终交上来的作业中出现了颇多灵魂画手,竟然还有人交给我一本小册子,第一张总图,剩下的是各个阶段的分图。
更加正经版
还有人理解错了,把所有杜诗的题目按编年抄在后面,满满数页!(说实话,我还挺喜欢这种理解偏误的,做完可以给自己晚饭多加个鸡腿),来欣赏几张。
卖萌版
作业二:
写作两首诗歌,一首近体诗,一首古体诗:
第一首:写一首七律集杜诗,要求符合近体诗格律规范,至少中间两联对仗,写完后在诗歌下方标注出每一句的平仄、自由度、句式、拗救、韵部。
由于七律是杜诗中成就非常高的诗歌体裁,故此作业不仅能促使学生掌握近体诗格律规范(我在课上专门用一堂课的时间讲了近体诗格律),而且能逼着学生去翻阅杜诗。
虽有部分字词生造痕迹略重,然而整体风格颇似老杜,关注到了杜甫离开长安的季节、路线。中间特写泣妇人一段尤好,借鉴王粲《七哀诗》,又能与杜甫的处境相融合。结尾方式颇得《北征》之意。
学生写完后纷纷表示:终于终于终于把格律凑好了,满脑子都是平平仄仄平平仄和甲乙丙丁,至于对仗和整体意境——臣妾实在做不到啊!
然而,也还是有一些佳作。
季节统一、情绪统一、对仗严谨……这这这分明就是一首原作嘛!
第二首:假定自己是到达华州任华州司功参军的杜甫,摹拟杜甫的口吻写一首五古述行诗,行进路线是长安至华州一段,风格尽量做到沉郁顿挫,长度不限。
这个作业的目的是逼着学生阅读并揣摩杜甫的五言古诗,尤其是以《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北征》为中心的一系列述行诗,在摹拟中体会杜诗的特点。
这个作业同样冒出一批眼前一亮的作品,说是长度不限,大家普遍朝百字看齐,干嘛都盯着老杜的长篇,人家也写过《喜达行在所》这样不长的述行诗嘛,老师改作业很累的啊,好吧,累并快乐着。
由于篇幅原因,这里就选一首有代表性的看一下:
颇似一个被虏到北方去的使臣在怀念故国。首联莫名地觉得和谐。
作业三:
仿照叶嘉莹《杜甫秋兴八首集说》,为所分配到的杜诗做集说。
叶嘉莹先生这本书仅仅注释了杜甫的《秋兴八首》,然而字数却高达四十万字,其中涉及大量的历代注本。我给每位同学分配了一首杜诗(以律诗为主,也有一些长度适中的古体诗),要求严格标注引用书目、编年、题解、校记以及每一句诗的集说,并在每一部分后加按语说明自己的看法。
这个作业是为了训练学生的文献意识和评鉴能力,纠正长久以来养成的对诗歌空洞赏析的习惯。
同学所绘杜甫画像
我花了两节课的时间讲解了杜诗的版本和从宋代到清代的重要注本,并告知学生大致的找书方式。然后建了一个QQ群,让学生把找到的电子资料都放到群上,课代表期末统计大家上传的资料数量算平时分。
学生的积极性和找书能力远远超出我的预期,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个网站搜刮出来的,竟然还出现了一些我自己都没有找到的资料,赶紧幸甚至哉地悄悄保存下来,果然学生的潜力是非常巨大的,就看怎么挖掘。
期末交上来的作业也颇为壮观,课代表一脸愁苦地告诉我:“老师,有同学写了三万字,我只写了八千……”,三……万,好吧,我滴点眼药水慢慢看。
同学所绘杜甫画像
我和学生开玩笑说:“你们要是以后考古代文学的研究生,面试时一定记得把自己的集说带上,老师一看,这学生文献意识强,有培养潜质,一高兴没准就录取了。”作业全文太长,来看一点局部。
学生作业首页
最后说点心里话,在文中我多次用到“逼”这个字,确实是,本来觉得大学生应该自觉读书,然而教书三年,越来越觉得能够自觉读书的学生少之又少,于是怎样才能逼迫学生读书就成了我在设计作业时思考最多的问题,想来也是颇为落寞。
大概是班级人数太多,无法兼顾所有学生,每每在改完期末作业后怀疑下面坐着的都是一群假学生,明明平时看着挺认真的嘛。又想起那个段子,见下图:
学生:期末考试我要不露两手,老师还以为他真教的有多好。
所幸还是有一些真学生存在。作业收完后,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的作业在你们的选修课中算不算多的?”学生纷纷表示:“你的是最多的!”心里一凉,追问一句:“那要是时光倒流,你们还会不会再选?”听到齐声回答:“会!”
我默默觉得:太违心了!其实我在批改作业的时候又何尝不是死去活来,把所有作业摞起来高高一叠,本来想抽改一些就好,但看了看又觉得对不起认真完成的学生,于是咬咬牙全改了,希望学生期末得到的每一分都有据可依,然而过程中也是数次投笔四顾心茫然,归来倚杖自叹息……
高高一叠作业
算了,自己布置的作业哭着也得改完。也不知道明年是否还有人敢继续选课,也许由于课程要求高,选课人数过少,然后课程停开,然后我工作量完不成,然后被扣钱,然后然后……那又是另一个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