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怀明:流落街头的签名本(淘书看世界之七)
在笔者的藏书中,有不少有作者本人的签名。这些签名本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作者送给笔者本人的,一种则是作者送给别人,被笔者在旧书店里或旧书网上淘到的。
梅节先生题赠笔者《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
第一种十分常见,没什么稀奇的,只要多认识几个爱码字、爱出书的朋友,就能不断收到。倒是第二种有不少可说之处,由此可见其背后写书人和读书人颇为复杂、微妙的心态。
一般说来,出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别人分享交流自己的想法和体会,否则尽可以烂在肚子里,不必写出来。一本书出版后,除了在书店出售外,作者总是要再买上一些签名送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具体的动机则是五花八门,有的是奉赠前辈请教,有的是送给同行交流,有的是请人写书评,有的是向领导邀功,有的则是为了炫耀显摆。
黄宗江先生题赠笔者《我的坦白书:黄宗江自述》。
特别是为评职称、为出名买书号自己包销的那种,作者更是喜欢签名送人。原因很简单,家里堆放了成百上千本,实在是占地方,只能是逢人必送,巴不得赶快把书处理完。
因为送书的动机和对象不同,加上书的质量良莠不齐,那些签名本赠书的命运自然也就迥异。送给同行或爱书者的,大多能得到比较充分的利用和妥善的保存,说不定人家赞赏之余还会写上一篇书评表扬推荐一番,这自然是意外收获。
郭沫若送人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被笔者从废品收购车上淘到。
当然如果书的质量太差,水分过多,则很有可能被受赠者一怒之下当废纸处理掉。
书尽管写得不错,但如果所送非人,明珠暗投,也难免落个与废纸同伍、流落街头的命运。可见书不能不送,也不可乱送,否则自取其辱,怨不得别人。
可见在作者与受赠者之间,任何一方出了问题,赠书都有被扫地出门的可能。
笔者送给陈大康先生的《二十世纪中国小说文献学述略》,目前正在孔夫子旧书网上出售。
当然,被卖掉的书并非一定都是文字垃圾,因为不喜欢或看不懂,或者搬家、家里面没有地方放,将人家的赠书卖掉,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没什么可指责的,毕竟它可以将书转到真正需要者的手上。
这本送戴处长的《施耐庵研究续编》被笔者在旧书店淘到,夹在书里的还有一封作者给戴处长的书信。
赠书被卖掉,作者自然不会开心,如果被卖到旧书店,还可以接受。他们最怕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写的书被送到废品收购站,那可就真的暗无天日了。
作为受赠者,也要体谅人家作者写书、送书的苦心,即便处理掉,也可以采用一种较为妥善、让作者不太寒心的方式,比如把签名的地方涂掉或撕掉。
这本笔者送给某人的《中国古代公案小说史论》目前正在孔夫子旧书网出售。
一卖一买之间,最大的受益者是那些旧书店的老板们,他们喜欢把这类作者签名本当贵重书来卖,特别是那些有些名气的作者的签名本,标价通常比书的正常定价要高出许多。也正是这些旧书老板们,为作者与爱书者牵线搭桥,促进了书的流通和传播。
笔者的这个题赠本《梦断灵山》也在孔夫子旧书网出售,应该是这家书店老板马睿多年前向笔者求的,没想到他还留有后手。
记得作家贾平凹在一篇文章中说过,在旧书摊上买到自己签名的赠书后,再签一次名,重新送给那位卖书者,这是人生一大乐事。
贾平凹先生题赠笔者《带灯》。
其实,这真的没有什么可乐的。看着人家惊讶尴尬的脸色,固然会有些喜剧效果,但在作者本人,也难免无自知之明之讥,因为并不是天下所有的人都喜欢你贾平凹写的书。
冯其庸先生题赠笔者《石头记脂本研究》。
倒是冯其庸先生的做法更有趣一些,他的一幅画得颇为用心的画作被受赠者拿到市场上去卖,一朋友出高价买到后,随即转赠冯先生。冯先生则把画作挂在自己家里独自欣赏,有时还当作一件趣事讲给来访者。
趣事归趣事,估计那位卖画者从此再也得不到冯先生惠赠的画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