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忆｜“鬼打墙”
我们村是一个大家族，大概是明初江淮地区屯田时从山西迁过来的，故而老家流传着大槐树和枣仁庄的故事。几百年以来长期的聚族而居着，村中的逸闻趣事也就带带相传着，其中，有一段就是关于我的一位大爷遭遇鬼打墙的故事。
在老家，大爷并不是普通的对老人的叫法，而是跟爷爷平辈的叔伯兄弟中，家中有弟兄好几人，老大被称为大爷，老二被叫做二爷，依次类推。这个大爷在家中排行老大，故而叫做大爷。
话说我这位大爷年轻的时候，有一年冬天的早晨，起来个大早，应该是鸡叫三更时分，早早的拉着家里的架子车，车上装满了一车的红薯和胡萝卜，赶往五里外的集镇，想赶个早集，占个好地方，卖自家产的农产品，换点贴己补充家用。起早贪黑，农村人实诚，就为了赶个早集。
大爷拉着架子车，出了村，沿着田间小道埋头拉车前行，借着微弱的星光，匆匆的向集镇方向赶去。没想到刚出村不就就出了事。
村后大约二里地的地方，有一座孤坟，坟主是解放前胡作非为的一个恶人，解放初被枪毙了，因作恶多端，没有让进祖坟，而是孤零零的埋在了自家的地头，每每村里人经过坟旁，想起来坟主生前的所作所为，都情不自禁的不寒而栗，头脚发瘆，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大爷经过孤坟的时候，反复在内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一定要毫不犹豫，一定要不能往坟头张望，并默默的念了好多遍往生咒，祈求恶鬼不要缠住自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相安无事，来日万事大吉。
结果，没想到还是着了这个鬼的道——
大爷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顾得一个人埋头拉车，头都没有敢抬一下，结果拉着架子车走了好久好久，却一直没有赶到集镇，路在脚下，路两边没有行人，没有村庄，没有别的声音，本来三里路的脚程，却感觉到走了将近3个小时，却一直没有走到。大爷心里也犯慌了，不由得害怕和恐惧起来，头上和手心都开始冒汗。但心想着，反正这条路直通集镇，我就不信一直走下去，走不到集镇上去。于是大爷没有止步，仍然低着头拉着车往前走，走呀走，从黎明前的黑暗走到天麻麻亮，从三更天走到五更天，但大爷仍然没有走到集镇。
天麻麻亮的时候，村里终于有人出来了，一个赶集的中年人骑着自行车，从村里出来，远远的看见一个人拉着架子车，低着头绕着坟地打转，走了一圈又一圈，再近一些，看到了是村里的大爷。于是叫了一声：“***，你在干什么呢？”
“我赶集去呀！”
“你赶集绕着坟地胡乱转啥呢？”
大爷突然间醒了，抬起头来，看到了路边叫他的村里人，看到了自己拉着架子车绕着坟地走了很久，却一直没有走出这块坟地。坟地的周围，已经被自己的双脚和架子车，给踩压得光光的，甚至碾出一条路来……
村人和大爷同时想到：大爷遭遇了鬼打墙！
这是我小时候第一次听到关于“鬼打墙”的故事，并且经历着就是我熟悉的大爷，向他求证过，他嘿嘿一笑，说确有其事。当时年轻的我不由得项起凉风，很长一段时间晚上不敢出门。后来又直接或者间接的听说了多起这种事情，才发现大爷所遭遇的“鬼打墙”并不是个案，而是一种广泛存在的现象，这种现象的共同特点多是在夜晚或郊外行走时，分不清方向，自我感知模糊，不知道要往何处走，所以老在原地转圈。把这样的经历告诉别人时，别人又难以明白，所以被称作“鬼打墙”。
在随园主人《子不语》卷六《冷秋江》条就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
乾隆十年，镇江程姓者，抱布为业，夜从象山归。过山脚，荒冢累累，有小儿从草中出，牵其衣。程知为鬼，呵之不去。未几，又一小儿出，执其手。前小儿牵往西，西皆墙也，墙上簇簇然黑影成群，以泥掷之；后小儿牵往东，东亦墙也，墙上啾啾然鬼声成群，以沙撒之。程无可奈何，听其牵曳。东鬼、西鬼始而嘲笑，继而喧争，程不胜其苦，仆于泥中，自分必死。忽群鬼呼曰：“冷相公至矣！此人读书，迂腐可憎，须避之。”果见一丈夫，魁肩昂背，高步阔视，持大扇击手作拍板，口唱“大江东”，于于然来，群鬼尽散。其人俯视程，笑曰：“汝为邪鬼弄耶？吾救汝，汝可随吾而行。”程起从之，其人高唱不绝。行数里，天渐明，谓程曰：“近汝家矣，吾去矣。”程叩谢，问姓名，曰：“吾冷秋江也，住东门十字街。” 程还家，口鼻窍青泥俱满。家人为薰沐毕，即往东门谢冷姓者，杳无其人。至十字街问左右邻，曰：“冷姓有祠堂，其中供一木主，名嵋，乃顺治初年秀才。秋江者，其号也。”
该书卷四还有一篇《鬼有三技过此鬼道乃穷》，也涉及“鬼打墙”，记一吕某夜行遇到缢鬼：“其女出树中，往前遮拦，左行则左拦，右行则右拦，吕心知俗所称‘鬼打墙’是也。”和上一篇一样，鬼都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当事人的眼前。
随园主人之《子不语》者，取孔夫子“子不语怪、力、乱、神”句，多“怪、力、乱、神”故事也。读起来饶有趣味，亦可侧窥中国明清民间信仰风俗研究，实在是一本好书。
当然，吾辈不仅“不语怪、力、乱、神”，而且作为无神论者，也不相信“怪、力、乱、神”的存在。那么，对于“鬼打墙”，有没有合理的科学解释呢？其实，物理学、生物学和心理学方面，早已经给了我们正确的答案。
首先做一个实验。把一只野鸭的眼睛蒙上，再把它扔向天空，它就开始飞，但如果是开阔的天空，你会发现，它肯定是飞出的一个圆圈。你不信，可以自己再试一下，把自己的眼睛蒙住，在学校的操场上，凭自己的感觉走直线，最后你发现你走的也是一个大大的圆圈。
一言概括，生物运动的本质是圆周运动。如果没有目标，任何生物的本能运动都是圆周。
为什么呢？ 因为生物的身体结构有细微的差别，比如鸟的翅膀，两个翅膀的力量和肌肉发达程度有细微的差别。人的两条腿的长短和力量也有差别，这样迈出的步的距离会有差别，比如左腿迈的步子距离长，右腿迈的距离短，积累走下来，肯定是一个大大的圆圈，其他生物也是这个道理。
但是为什么生物能保持直线运动呢，比如人为什么走出的是直线呢。因为我们用眼睛在不断的修正方向，也就是我们大脑在做定位和修正。不断的修正我们的差距，所以就走成了直线。
说到鬼打墙了，这个时候肯定是你失去了方向感，也就是说，你迷路了。你的眼睛和大脑的修正功能不存在了，或者是给你的修正信号是假的是混乱的，你感觉你在按照直线走，其实是在按照本能走，走出必然是圆圈。
也有人在固定的地带，比如坟场，会遇到鬼打墙，这好像更神秘。其实这是因为这些地方的标志物，容易让你混淆。因为人认清方向主要靠地面的标志物，当这些标志物有时候会造成假象，也就是给你错误的信息，这样，你觉的自己仍有方向感，其实也已经迷路了。当人迷路的时候，如果不停下来继续走，那么一定是本能运动，走出来是一个圆圈。
所以，万事其实都是有其内在道理的。据说，我们古代的风水术士，其实早就掌握了这个简单的科学秘密，他们在建造帝王的陵墓的时候，会运用这个规律，人为的布置一些地面标志物，让人很容易在此迷路，感觉遇到了鬼打墙。还有个行家更熟悉，也精于此道，那就是桃花岛主黄药师，他能用些树枝和石头，摆一个阵，人一走进去，就转不出来，其实也是这个道理。有时候，科学和灵异一样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