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骂了,她做错了什么
后台催得飘坐不住。
忙去电影院看了这匹国产大黑马——
《我的姐姐》。
上映至今,《我的姐姐》获得票房5亿。
豆瓣评分7.2。
成绩不错,但看了看评论,好坏参半。
有的人觉得, 影视题材终于开始关注“姐姐”这个常常被家庭牺牲的角色了。
好事情。
但,也有人觉得, 这电影又回归了传统价值的老套路——
结局喂屎!
《我的姐姐》到底触到了谁的内心,谁的底线?
今天,就借着《我的姐姐》这部电影,让飘好好跟你们聊聊这个话题。
中国家庭里,“姐姐”固有的“困”和“境”。
我的姐姐
“姐姐”
《我的姐姐》无疑是部非常尖锐的话题电影。
二胎、重男轻女、亲缘之间的抚养,还包括了90后与传统家庭观念的冲突问题。
故事以悲剧开场,张子枫饰演的安然,站在父母出事的车祸现场。
木然地接受交警的问话。
她向交警说明自己与死者的关系,警察却起了怀疑。
父母手机里,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有的只是他们跟自己的小儿子的照片。
没办法,为了确定身份信息,只能递上一张冰冷的身份证。
在失去爸妈的这一天,她有多了一个“麻烦”。
自己被亲戚们告知,要么抚养与自己相差十几岁的弟弟,要么,就把爸妈留给她的那套学区房退出来。
安然,怎么选。
她选择“我都不要”。
房子是她名下的,自然是她的。
弟弟不是她要生的,自然也不属于她管。
自己也有未来要顾,要考研,要结婚,要离开这个小破地方。
就如电影的另一个名字,《踢皮球》一般,弟弟,这个烫手山芋在亲戚间滚来滚去。
无奈之下,安然只能被迫接受这个,仿佛跟陌生人一般的亲人。
弟弟归谁管。
安然一咬牙一跺脚,给弟弟找起了领养家庭。
说她冷血,可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弟弟问过姐姐一句话:妈妈为什么不能早点生我呢。
姐姐一时间无言以对,爸爸为了要个二胎,不惜逼着女儿从小当瘸子。
从小两个孩子的待遇,也大不相同。姐姐常被父亲打,而弟弟自然是爸妈的掌上明珠。
她恨这个与自己没见过几面,又倍感陌生的弟弟。
可,血缘就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在与弟弟鸡飞狗跳的相处时,安然内心出现的一丝松动。
她心疼这个柔软、弱小,渴望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小生命。
安然的选择,也就成电影里的最大悬念。
是继续作为“姐姐”,继承母职的任务,还是获得自己的人生?
这并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她决定着自己跟弟弟两个人的未来的命运。
电影终归是电影。
两个小时之后,这道题就此消失。
可,如果是现实中的姐姐,她又会有怎么样的困境呢。
被牺牲的人生
就在《我的姐姐》上映没多久。
有一条这样的新闻上了热搜——
父母离异,自己要抚养三个弟妹。
这就是姐姐生来的责任么。
前几年,一项专为贫困家庭里的女孩开展的“某蕾”计划,被曝出诈捐,据调查,里面受资助的还有一部分是男孩。
甚至,不少志愿者在现场会发现,专门给女孩的衣服,书包,最后也还会出现在弟弟身上。
在对于资助女童的跟踪报道时。
会将姐姐的这种谦让,当成“懂事”。
新闻出自:《春蕾计划: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当我们将“姐姐”的付出,拿出来歌颂其伟大,理解成理所应当的懂事时。
“姐姐”这个词儿,已然与“妈妈”一样,钉在了道德审判的十字架上。
不付出,就是自私。
不照顾弟妹,就是不懂事儿。
对于中国传统家庭的理解,演员朱媛媛对此说出了两个词:传承,付出。
很巧妙的概括了中国传统家庭里的羁绊,和别扭——
传承,由男丁来传承。
付出,由女孩来付出。
普通人家有什么深文化、好家风可传承?
说白了,还是一些打拼积攒的资源。
你甚至无法反抗这样的畸形的,却又存在了千年固化的家庭纽带。
存在,就一定是正确的么。
这一固守的观念,是姐姐身上的第一道枷锁。
对于传统的中国家庭来说,姐姐,总是被剥夺、被牺牲的那个。
她们上不了家谱,进不了祠堂。
生下来的用处,都在帮衬家里,铺贴家用,带大弟妹而存在。
甚至,有些“姐姐”在名字上,就已经说明了她们的价值——
“招娣”,“来娣”,这些名字,不过也是寓意着接下来能生个弟弟。
在几年前,臭名昭著的《娘道》里。
这两个可怜的女孩儿,也是用来招弟弟的。
直到现在,知乎上,还因为这些女孩名字的问题,成为了热点讨论的话题。
姐姐,成为一个家庭里首选、被牺牲掉的角色。
在电影里,出现了三对姐弟。
姐姐安然的姑妈。
为自己的弟弟牺牲了大好前程,就算是考上了大学,还是要把读书机会留给弟弟。
安然的舅舅,或许是在家人的宠溺下长大,四十好几还是个麻将桌上的常客。
输了家当,跑了妻儿。
他给自己的定义也是:这样的弟弟,屁用都没有。
姐姐的付出,换来的是什么?
牺牲了自己的人生,得到的是,为弟弟无时无刻的“擦屁股”。
在这两对姐弟的状况之下,安然从小耳濡目染。
她近乎下意识的觉得,弟弟就是麻烦。
自己的父母为了要二胎,也不惜让女儿从小就扮瘸子,好让社区居委会给他们开“准生二胎”的许可证明。
安然还没有弟弟,但就已经成了一个被付出、被牺牲的角色。
她又怎么会甘心。
在有了弟弟出生后,她跟父母的矛盾更加激化,并且直指了一个问题。
“是因为性别,所以爸妈才不够爱我么。”
安然与所有“重男轻女”产物下的女孩一样,渴望得到父母赞许和认可,却又不得不在家庭的“编外”学会坚强。
她在父母、家庭面前,进退两难。
在传统、孝道之下,走投无路。
姐姐构成了家庭的最稳定的一角。但,也成了被受忽视的一角。
说来也巧,在张子枫9岁的时候,也演过一个“被选择”之下的姐姐。
《唐山大地震》里的方登。
地震后,姐姐方登和弟弟方达被压在同一块石板下。
时间危机,只能救一个。
废墟上的母亲,哭着求着想保两个孩子周全。
可,时间紧,石板越压越沉,人命经不起耗。
只能二选一。
“救弟弟”,妈妈崩溃下的声音虽然虚弱,却让废墟下的方登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刻,方登在母亲的心里死了。
方登死里逃生,被养父母收养后。
十几年过去了,那一声“救弟弟”还在她的心里绕着。
我不是不记得
我是忘不掉
方登无法原谅当初母亲的选择。甚至,连这段过往,她想都不愿意去想。
作为这一主旋律电影,必须要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所以,冯小刚是如何解开方登的心结呢?
当一家人偶然团聚,方登来到在父亲的墓前,哭着反省自己,逃离这个家三十年。
她说,这是我弟弟,他能活着,多好啊。
从此母女冰释前嫌,再无芥蒂。
付出,传承,在这部电影里都有了,
原谅,宽恕,依旧成为这个传统家庭的最核心价值观。
但,如果扭头回来看看。
方登的原谅,构建于她的无私之上,她只能,或必须要以这样的心态去谅解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因为,你是姐姐。因为你还有一个弟弟。
你要让着弟弟,爱着弟弟。
命运注定,从生下来,她就是姐姐。
可没有人问过,姐姐,是不是真的想当“姐姐”,她是不是真的有权利说,“我不要”。
困境之下,姐姐成为了另一个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妈妈”,
这约定俗成的家庭观念,让家庭关系平和,稳固。
但,就一定对吗?
姐姐的选择
许多人对《我的姐姐》的结局,有很大的怨念。
甚至直接盖章——烂尾。
似乎这类重男轻女议题的国产影视剧,姐姐,或是妹妹这样的角色,无论自己怎么被家里压榨,最后都会选择原谅。
房似锦,心疼弟弟,就被亲妈威胁、利用,狮子大开口的让她掏出一百万给弟弟买房。
就算是在爷爷的葬礼上,亲妈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
可到最后呢?姐姐听到弟弟谈恋爱了,也就心一软,帮弟弟啃下了每个月的房贷。
樊胜美,在重男轻女的妈妈心里,就是行走的提款机。
贴了哥哥一家不算。
还得榨干为止。
但,最后获得母亲的理解。
两个人重归与好,结束这场闹剧。
苏明玉,从小家里两个哥哥,自己在妈妈的身边,得不到任何一丝关爱。
以牺牲自己,保全哥哥为主。
而最后,苏大强患老年痴呆,心疼父亲的苏明玉还是选择跟这个家庭重归于好。
在所有的电视剧里,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姐姐或是妹妹,任务式的,对于家庭牺牲。
就算是她不开心,不愿意。
但最后,也可以因为要回归家庭,就可以原谅原生家庭——无不是的父母。
而不论是年长还是年幼,其实在二胎、多胎的家庭里,有些女孩一直过的是“姐姐”式的人生。
可,《我的姐姐》也是这样吗?
是也不是。
首先它不光是一个复读了一个重男轻女现象。
这个“姐姐”,有些特别——
她和弟弟年龄差距很大。
不是供血,直接是,得养他。
在如今这个时代,电影提出这样一个议题,其实可以让我们窥见,这一代应该会有很多的,父母年迈、兄弟姐妹的年龄差距悬殊的问题。
二是,安然的态度。
她显然并不是一个所谓的“扶弟魔”。
她态度坚决。
国产影视剧的姐姐,终于有一个可以喊出——
我要是养他的话,我这辈子就完了!
解气之余,更说明严重性。
也正是因为这种态度铺垫,人格塑造戳中很多人。使得大家对电影结尾不接受——
安然为弟弟找到了抚养家庭后,又后悔了起来。
在签订抚养协议时,她望着弟弟的背影,眼泪砸在了文件上,突然,她站了起来,拉着弟弟跑出了这个条件优渥的家庭。
为什么,一个为了自由,不停努力、抗争的姐姐,最后竟然也被弟弟感动,甘心成为弟弟第二个妈妈?
很多人认为烂尾、敷衍,光提出问题,没有解决办法。
甚至,亲弟从小恶魔秒变小天使。
让一个六岁孩子,光看脸色就能懂得姐姐生理期要喝红糖水。
诸如此类的强行大团圆和煽情,成了这个电影的极大诟病。
从哀其不幸,成了怒其不争。
但,如果仔细品最后安然和弟弟的对话,不难看出,导演并非有意导向,在为某一方的站队。
从领养家里跑出来的弟弟问姐姐:
我们去哪里?
安然说:我不知道。
这个不知道,恐怕不光是安然的不知道。
也是导演的不知道。
一部电影,其实本身无法承担教化的责任,或成为解决社会问题的法则。
如果能提出一个问题,提好它,使人们觉得,这是个问题,已经不容易。
飘无法定义《我的姐姐》把问题提得好不好,因为它在情节设定上,有戏剧化的“意外”,有并不具备普适性的情况——车祸。
但能引起讨论,可见算有可取之处。
而,回归故事来看——
对于一个缺失过很多爱,也在一瞬间,由于当事人——父母的死亡,永远无法讨回这份心债的少女来说,她的心境必然是复杂的。
在中国社会,有些女孩的幸福,是施展给原生家庭看的——潜意识里,难免有这样的成分。
而对于安然来说,这份“报复”,没有观看者了。
她想要问的“为什么”,也没有对象了。
这么讲,或许冷然且格调不高。
但,飘想原生家庭有缺失的孩子,能读懂这种飘这份“揣测”绝非臆断。
而此时的安然,怀着这样的巨大缺憾,面对唯一仅剩的所谓血亲。
这种复杂和纠结,或许,也真不是拍一个头也不回的大女主,能够体现的。
——真那样拍,大概也有观众会觉得假。
会落进了“爽戏”的套。
安然对自己的未来,本来很有主意。
但对于安氏姐弟的未来,没有主意。
面对弟弟,坚定的她,迷茫动摇了。
导演提出了一个问题,却以一个开放式的结局,把问题又抛给了社会。
就像,这个故事一部分的冲击力,本就来自安然,作为一个刚长成的少女,她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孩子,而现在又要她负担一个孩子。
但,或许又正是因为她是在这样一个年纪,所以她才会有所动摇——
她对建立互爱的关系有期待,甚至是渴望的。
而弟弟给了她这种感觉。
她在力挫姑姑姑父的绑架后,自主地,做了这个选择。
如果这个人物设定是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很多年的女性,或是一个有了别的身份和亲人的女性,可能又会有别的走向。
故事本身,就没有、也不该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而显然,观众更期待一个标准答案。
或者说,是一种更符合当下价值观的,斩钉截铁的输出和鼓励。
但,世事就是这样,往往每个人都在期待,不自主,期待的东西,反而很难出现。
一个时期的电影,与其时的社会舆情本就是相辅相成。
飘希望,每个女孩,不论处境是否是个“姐姐”。
不期待所谓答案。
这样其实我们已经做了半个安然。
而剩下的,不口头绑架安然,也不被安然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