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待会去的这个地方，我带你尝尝人间烟火味。”黄庆泰对郭靖说，“一爿小餐馆，开了不到一年，预约排队已经排到两年后了，而且此店没有菜单，随老板心情出菜。”
“居然还有这样的餐馆，不可思议。”郭靖惊讶。
到了江苏常州近郊一个稍显简陋的农家小院前，黄庆泰看了看门口那个不显眼的招牌：人间烟火味。
黄庆泰点点说：“嗯，就是这儿了。”
郭靖连忙上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穿着一身藏蓝色蜡染民族风的衣服打开木门见到来人尊敬地说：“庆总，郭总吧，请跟我来。”
女孩招呼他们在内屋的一个圆桌坐下。郭靖充满期待地环顾四周，屋子是挺简陋的，就是一个两室一厅格局的民居改成餐厅，几乎没什么装修和布置，只有两个内屋门口挂着半截同女孩穿的衣服一样面料的藏蓝色蜡染的门帘。
正当这时，一个身着一身麻灰色中式盘扣套装，矮胖矮胖，面容祥和的光头男人笑容满面从内屋朝黄庆泰迎了过来：“阿庆兄啊，多少年没见了。”
黄庆泰亦心生欢喜：“老何啊，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大家入席，老何对阿朱说：“阿朱啊，把菜都端上来吧。”
说完就热情地对黄庆泰说：“阿庆兄啊，现在正值阳春三月，我们尝尝春天的味道。”
黄庆泰欢喜：“好极！”
老何接着说：“今天我准备了四道春天里的菜，春暖花开，草长莺飞，鲜嫩的草喂养鲜嫩的羊，所以第一道是手抓羊肉，旁边那两小碟子是蘸料；”
“春江水暖，勃勃生机，俗话说的好清明螺，肥过鹅，所以我第二道为你准备的是一道螺蛳煲；”
“春雷阵阵，无数春笋满林生，春笋受清晨露水资源，带着春天的清新和泥土的芬芳，所以我第三道为你准备的是拌春笋；”
春雨润物，万物复苏，第四道菜，我为您准备的是开水白菜。来来来，阿庆兄，尝尝。”说着又从屋里拿出一瓶大的可乐放在桌上：“记得阿庆兄不爱酒，就爱这一口。”
黄庆泰拍手：“这么多年了，何兄你还记得，感动啊！何兄你别说，你都不知道这么久没吃到你做的菜我都馋了多年。”
说着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手抓羊肉，黄庆泰没有蘸料。老何竖起大拇指问：“还是这么懂吃。”
黄庆泰朝老何竖起大拇指：“这个味道真的绝了。我不专业，只能表达感受，非常的鲜香，鲜香中带着一点点羊肉独有的甜，又有点儿奶味，吃完后呼入的气息有些许青草的芬芳，总之很难用言语形容，怎么说呢，就是春天的味道。”
老何笑笑：“再尝尝其他几个。”黄庆泰又夹起一片笋嚼了嚼拍了拍手：“哎呀，这笋子绝了，看上去像清水笋子，未想到味道这么丰富，有点点冰凉，脆爽，不易察觉的笋子的一种香甜味，露水的清新，还有点泥土的气息。妙妙妙。”
黄庆泰将杯中可乐一饮而尽对老何说：“没想到，如今，何兄你的技艺已到如此佳境，真正是舌尖上的美味，我自问大江南北也吃了小半辈子了，也没什么可以超越如此美味！神奇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何笑的似弥勒佛：“ 羊，它初生依靠乳汁养育，依赖水和草本存活，古人很有智慧，所以集鱼羊合成一个鲜字， 鲜是羊一个显著的优点，许多人却不知羊还有个优点就是它本有的'甜’，只是旁人常用香料和酒去除它的膻，所以增加了杂味，它的微甜被忽视了。
倘若用春茶的芽尖泡的茶去除膻味，泡完后，焯水时再放些茶尖，以及嫩草尖，少量陈皮这样，不仅可以去掉它的膻，还能在某种程度上激发它的甜。
然而要成全一道极致的手抓羊肉，我们还需要先用羊蹄羊骨羊脊熬出高汤，再加入羊奶作为引子，这个时候放入羊肉再分次加盐，最终就会成全羊肉纯净的鲜甜，其中隐隐约约还有着草的芬芳以及奶的浓郁。”
“哈，未想到一些日子不见，何兄对食材的理解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让人深感佩服。”黄庆泰玩笑。
老何朝黄庆泰眨巴眨巴眼睛：“这事儿，还是你成全我的。”
“哈哈哈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黄庆泰大笑。
“真是你成全我的，你不是寻找人间烟火味吗？那时候，我还揶揄你，到底是有文化的人，喜欢做文艺的事。记得吗？那时候我在西藏等松茸。”
老何说：“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在深山信号不好，断断续续，咱兄弟也聊了快一个小时。”
黄庆泰说：“嗯。”
老何点点头说：“阿庆兄你知道，我十四岁从家里出来跟师父学厨，十八岁开始得一些奖项，二十八岁我的酒楼已经开到全国，尽管食客云云，但是我自己明白我的菜还缺了一个味。”
“那时候，我曾执拗地认为最好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就可以做出极致的美味。于是我花了十年游历世界，满世界遍寻最好的食材。”
“可是，不论怎样新鲜的食材，不论我怎么做，我觉得还是少了那么一味。”
“还缺了什么味道？”黄庆泰好奇。
“触动灵魂的味道，那种味道透过你的舌尖，进入到你的灵魂，给你带来幸福感，满足感，这个味道最后会留存在你的记忆里。”
老何喝了一口茶满眼真诚地望着黄庆泰说：“至今我仍记得那那通电话，我问你，为什么要寻找人间烟火味，你回答说，每款烟花都有生命，都有灵魂，都有个性，都有情绪，你想帮它们找回来，找回它们的因缘和合。”
“你这句话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后来，我从西藏出来，留宿在青海湖，一个人独自站在青海湖边，思绪万千，忽然顿悟，一下子明白了你为何寻找人间烟火味。”
“你是为了成全，为了成全烟花的极致美好。而我，过去二十几年，追求最高超的技艺，遍寻最好的食材，只为做出最极致的舌尖美味，偏偏没有想过成全它们。”
“惭愧啊……这世间就是这样，原有许多事，它一直就在，而且无处不在，但当事人寻它时千山万水都找不着。如同我曾寻觅半生灵魂的美味，暮然回首，才知每个食材都是上天的恩赐，皆有其独一无二触动灵魂的味道，我们厨者需要做的只是成全它的美味。”
黄庆泰竖起大拇指：“匠心独具，让人钦佩。”
“阿庆兄，是你，是你成全了我，让我找到了，我与食材之间最佳的相处方式。至今心存感激。”老何一手摸着胸口说。
黄庆泰揶揄道：“好兄弟多年不见，也无须说的这般煽情。哈哈，不开玩笑了，今天给你带了一车烟花，相信你会喜欢。它就叫——成全。”
老何大赞：“真知己，真惊喜！阿庆兄，真乃神人啊。”
撰文 | 周君君
编辑 | 李思源 梁唐轶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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