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漆新平作品
我欠父亲一个电话
漆新平(甘肃)
父亲,在我的心中就是超人,就是天。所以,真的无法想象天塌了以及没有父亲的日子,然而……
2018年5月31日一大早,刚刚起床的我,突然听到老家嫂子在电话里哭喊:“你快来,老爸衣服都穿不上了”。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又一次拨通电话很严肃的再次审问“到底是老爸还是老娘”?因为老娘去年6月份住院一次,紧急治疗半个月。刚刚出院的这一次更让人紧张、担忧,都是因脑干梗塞所致。而父亲,虽然腰腿疼痛,走路蹒跚,除了遗传的高血压外,其他器官、部位都没任何大问题。当嫂子再次重复:“是老爸,老爸”时,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眶瞬间挤满了泪珠,停了一会,我才缓过神来,吩咐梅朵(妻子)准备洗漱用具、行李,立即动身赶赴老家。就在妻子到银行取钱的时候,又接到现场朋友的电话:“漆哥,你别急,安全第一,老人已经去世了”。这一消息如同天崩地裂,一股撕肝裂肺,悲痛欲绝的感受涌上心头。不久前,我在天水采访时,答应父亲六一回老家,但具体时间等我电话。如今,一向依赖的爸爸忽然离开我们,没想到我的电话成了他永久的等候,一时间无法用语言形容生离死别的心情……
梅朵怕我开车走神,示意她来开车,并安慰我说:“老爸活的时候我们待他很好,现在去世了我们也问心无愧”。瞬间,他的身影如同新近拍摄的纪录片,开始在我的记忆中轮回播放。
父亲,在我家是一个伟大的角色,他的起早贪黑,不辞辛苦,都是为了给家人一个更好的未来。这个男人也从来不说我爱你,但他给我们的爱却是最为深沉和无私的。
父亲当年虽然聪明好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由于家境贫寒,没上几年学就辍学回家务农了。所以,他在埋怨自己生不逢时的同时,把自己的所有遗憾转换成了希望,全寄托在了我们的身上。他一直固执地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此,父亲对子女的教育是慈爱而极其严厉的。在记忆当中,我们姐弟四个只要谁在家不守规矩(从生活习惯到为人处世,各个方面都有要求。如吃饭不能翘二郎腿,不能用筷子敲打碗,晚上九点以前必须回家等等),在学校不遵守纪律的,他绝对会软硬兼施,采取多种手段教育“修理”你。因此,父亲一直是我们姐弟四人最敬重的人。他的广博胸怀,他的宽厚仁爱,他的聪明能干,都是让我们高山仰止的。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父亲也从来没有拿我们的考试成绩说事,他只会说几句永不更改的话:“我没有别的能力,但是只要你们想读书,我就是挣死牛也不能翻了车,一定会供给你们上学。
为了供给我们上学,父亲拖着瘦弱的身体,外出包揽各种木工、土建方面的小工程。那时,当地的机关、学校,私人院落都能见到父亲忙碌的身影,在烈日高温的夏季,父亲的衣服像被油水沁过一样,紧紧贴在父亲突起的脊背上。虽然这么辛苦,但是父亲很欣慰,因为自己的儿女已经很懂事,学习很刻苦,也不断会有“佳绩”传来。
记得那时间,村子里的孩子大多初中毕业就回家结婚生子,经营小家去了,而我的父母亲却始终鼓励,坚持供给我们上学。当然,我们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1987年,姐姐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成都铁道学院后,父亲很高兴,因为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是我们附近十里八乡第一个女大学生,的确给家族争了光。父亲那时每天早上起床就会哼着歌,晚上睡觉也是笑着的。高兴归高兴,但一千多块钱的学费必不可少。为此,父亲四处找亲戚朋友借,奔波了几早上,才借到几十元钱,很多人都认为借钱给这样贫困的家庭,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借款,所以都不愿意借,父亲就这样到处碰壁,连续奔波一周才凑齐了钱。后来,我又进入了兰州大学,生活费学费再次催促着渐渐老去的父亲。不知何时起,也不知道谁给提供的信息,五旬的父亲竟然去县电影公司学习电影放映技术。时间不长,他便成了一名专业的农村“电影放映员”。
放映员的工作看似简单但又很复杂,利用放映机将影像投射到银幕上,从最开始的认识了解机器到之后的操作,没有三五个月的学习是不能正式上岗的,而学员中年龄最大的父亲却能顺利过关,胜任这一职业。随后的近十年里,我们姐弟四人的学费和家里的一切开销都是靠父亲入乡进村受冻、挨饿放电影挣来的。那时最高票价只能卖两毛钱,虽然辛苦,挣钱也不多,但在当时来说我们家算是“情况好的”。一些乡亲们说父亲太傻,那么辛苦,把子女们都送出去了,等自己老了,看哪个孩子能来照顾他。父亲总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父亲虽然是一位地道的庄稼汉, 但因为他喜欢读书,喜欢研究、制作生产生活中所需的各种工具、物品。从他手里出来的东西(如镶的铁锹把子、木篮子、设计安装的电线灯饰等等,使用起来顺手、方便、美观)所以,他不仅是远近闻名的秀才,而且是心灵手巧的民间艺术工匠。他通过自学,当过民办老师、电工。他还自学珠算,学会了会计,加上工作认真,忠厚老实,曾经在生产队当了多年的会计和事务员。自己琢磨、钻研过木匠,给好多地方设计,打过水磨房的磨轮。因为父亲的勤劳和纯朴,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富裕,先后置办了录音机、缝纫机、自行车等家用品,而对于家用电器的消耗和损坏,父亲样样都会尝试维修,并且在一番鼓捣下,也都能正常启动和工作,这常常让我们很惊喜。印象最深刻的是家里那辆永久牌自行车,修修又补补不知多少年。所以,直到今天,村子里人给父亲贴得最多的标签还是“老实”、“聪明”、“奇才”。
记得那是2009年8月,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已经72岁高龄的父亲说服了妈妈,一起来到了兰州,在我的家——三益小区生活。几天后发现,每当午饭后或空余时间,父亲就会蹒跚下楼,也不知道他去往哪里,而且不到晚饭时间不回家。我也知道他不好下棋,不听戏,锻炼不能,散步无望。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在路过张苏滩蔬菜市场附近的一家铝合金门窗加工门店时,看见他正在给加工铝合金门窗的师傅打下手。我不解的问:“爸,你这是”?他看了我一眼,一边继续帮师傅切割,一边回应我说:“马上好了,就回家吃饭”。回来的路上,我抱怨他说:“不好好家里休息,给陌生人帮那忙干嘛?”他笑着回答:“闲着无聊,帮帮忙时间过得快一些”。原打算让辛苦半生的父母亲享享亲福,好好休闲几年,没想到就这样过了不到半月,父亲执意要回老家,迫不得已,我便买了车票,送他们登上了回渭源老家的长途车。
过了近一个月,当我再次回到老家时,偌大的院子里整齐的摆放着大量的用于制作门窗的铝制品,父亲戴着草帽、茶镜,提着切割机,正在专心致志的为村里人制作铝合金、塑钢门窗呢。一杯茶的功夫就有好几个人上门咨询,定做铝合金门窗。
父亲的一生,是最无私的一生,也是最俭朴的一生。无论对妻子、子女,亲戚朋友,还是邻里乡亲。参加工作后,想让父母亲感受到贴心的温暖,无非就是给父母买买衣服鞋子。可是每次打算给父亲买衣服、鞋袜时,他都会婉言谢绝,说给你母亲买就行了,说自己的衣服鞋子那么多,都穿不完,穿不烂。由于父亲年轻时积劳成疾,落下了严重的腰腿疼病,走路,特别是上下台阶时极其费劲。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他甘愿常年蜗居在家喂猪喂鸡,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为了解决他行动上的困难,我从兰州给他买回来一辆电动三轮车后,他才开始走亲访友或驱车去田间地头,协助老妈做点轻便些的农活,相应的身体状况,心态都显得异常的好了。由于他行动不便,干活也少,他穿的鞋子和袜子也就不怎么爱破。每当看见他洗刷干净的鞋袜,就想起了我的童年。那时的冬天格外的寒冷,许多孩子都没有棉鞋袜子,但我们姐弟四个都不存在这些问题。每到秋季,父亲就会下夜整理我们姐弟往年穿过的鞋袜,挤时间纳鞋底,缝鞋面,捻羊毛线,为我们拾掇新鞋子,编织新的袜子。当时我的发小和许多同学都很羡慕我有个极其能干的爸爸。在别人看来这些属于女主人干的事,在我家确实父亲的专利。
父亲不同于母亲,父亲对我们的熏陶和影响是骨子里的。我们除了对他的依赖,更多的是保持着一份敬畏。很多时候,我们与父亲之间的交流,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任何的礼物都是虚妄的,惟有心中那永恒不变的爱是最真切的。父爱会追随我们的一生,温暖地陪伴,不离不弃,所以我们真不该吝啬一个电话,一次陪伴。父亲在世时,每当一段时间没有在电视屏幕上见到我或我的新闻时,就会打电话问我;“最近没出差吗?”。我便知道他老人家没有见我,在了解我的动向,是否没有好好工作?等我“汇报”完我的行程后,他便开始记“流水账”。村里张三帮家里耕了那块地,付了多少工钱。今天在路上碰见李四,叫他来家里喝了一罐茶。村里王麻子家的牛被人偷了,他准备电话里咨询你呢等等。父亲的“唠叨”是这么地亲切,但以前总是听了就忘,现在再想听听,我深深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父亲还很关心时事政治,而且记忆力很好。每当我回到家,他便和我开始探讨:那个省出台的精准扶贫政策好,那个省又换了新班子了等多种话题。但是,不论是见面还是打电话里聊天,他都会提心我:“现在政策紧,工作上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做任何事一定要谨慎,不能掉以轻心”。就这样,虽然每次到家和父亲屈膝长谈,还是陪父亲干家务活,我都没有注意父亲变老了。直到去年在为他老人家过八十大寿时,才意识到曾经高大、勇敢的父亲,在病魔面前,越来越那么的不堪一击。
中午十一点半,当我赶到家时,远远看到一副冰棺停在厅房的中间,亲人们都忙出忙进,嫂子、弟弟等人跪在厅堂内的草铺上,烧香烧纸。我走进冰棺,透过模糊的玻璃看见脸上盖着白纸的父亲时,眼泪夺眶而出,我跪在父亲的遗像前三叩首,请求父亲的责罚。妈妈哭诉着说:“全家人都担心我,怕我死,没想到没什么大病的他却因突发性心梗丢下我走了”。5月28号,我电话和父亲约好,让他等我回家的电话,没有想到从来不失信的爸爸这次却没有遵守约定。如今切好带回来的各种水果,好酒香烟,摆在父亲的遗像前,叫父亲尝尝,看着盘里满满的瓜果却没有丝毫的减少,美酒原封没动,我湿润的眼眶再也无法收敛过多的泪水,我嚎啕大哭,因为我真的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相信父亲真的已经去世。
安葬好父亲后,我们姐弟四个陪母亲在家呆了七八天,每当做好饭菜后,总感觉父亲就会回到家,一起吃饭,就像以前一样有说有笑,但是,父亲却一次也没有出现。我想父亲时,就会偷偷的念叨,把想说的话告诉父亲。可是,每次却都是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父亲从来没有回答过我。
如今,我深深的意识到:父母供养我们长大,用尽最好的年华。而今,我们虽然已经拥有爱别人的能力,却忘了他们也需要爱的播撒。我们用一部手机掌握着全世界,阅尽繁华。却忘了自己是父母的全世界,是他们最精彩的远方。父亲曾经在电话中说过:“你不打电话来,我知道你忙,忙点好啊”。难道真得忙到连给老父亲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吗?现在,多想听听老父亲的声音,然而,这,只能永久的留在记忆里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我欠父亲一个电话,这辈子是永远接不通了,这个电话成了我心灵深处永远的伤痛!
【作者简介】漆新平,男,1972年6月出生,研究生学历,现在甘肃省广播电视总台电视新闻中心工作。2016年本人荣获中国科协、中组部、中宣部等九部委联合颁发的“全民科学素质行动计划纲要实施工作先进个人”光荣称号:甘肃省第九届青联委员:2018年被甘肃省委宣传部和省记协授予“十佳记者”光荣称号:甘肃省新闻工作者协会第九届理事:荣获2020年度全国广播电视和网络视听行业领军人才称号。采制的新闻评论《沉重的苹果箱》在第二十七届中国新闻奖(2017年度)评选中获得电视评论三等奖:新闻评论《"变味"的精准扶贫贷款》荣获2017年度中国广播影视大奖电视新闻类一等奖(中宣部最高级别奖):新闻评论《伸向低保户的黑手》、《"咬人"的收割机》、《莫名其妙的“不良贷款”》、《初中生小洲被误抓以后》等106篇稿件分别获中央、省政府,广播影视一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