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发洋行与苏州园林
何文斌
在网上拍到一本《SOOCHOW THE GARDEN CITY》，作者是F.R.Nance。Nance 作为人名并非冷门生僻，与苏州有关的人物也耳熟能详，如原东吴大学的校长W.B.Nance，中文名文乃史。
手边有一册尢玄父（墨君）先生编写的《新苏州导游》（又名《苏州指南》，文怡书局，1939年5月版），他介绍苏州园林的留园时，称其“为苏州园圃之最”并引用了这部书，将之翻译为《苏州花园城》。尢先生介绍此书作者即是“前东吴大学校长美人文乃史氏”。《遗失在西方的中国史：苏州园林》中说，F.R.Nance是文乃史的夫人。
《SOOCHOW THE GARDEN CITY》一书出版于1936年，有多张照片、地图作为插页，道林纸精印，照片部分是铜版纸，清晰度很高。这是提供给外国游客使用的导游手册，也是口袋书。原书无中文书名，只有书中提到的地名、建筑有中文夹注。我翻译为《苏州：一座园林城市》。
书是英文版，发行方是别发洋行，别发洋行也叫别发印书馆、别发书局，扉页印了三个发行地：上海、香港、新加坡。别发洋行是外资商行，很多资料认为是1870年由英商创办于上海。《上海掌故大辞典》（薛理勇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年4月）收录了别发大楼的词条：“址为南京路12号（今南京东路66号）。英商别发洋行所建。别发创建于1870年，总公司设在新加坡，上海为分公司，1885年在香港注册。之后开始在上海投资，主要业务是出版和印刷业，并经销进出口书籍和文具。”由此可知别发洋行的性质与业务，不过除了印刷发售西文书籍，兼制文具，也发行邮票。
早期的别发洋行所在地，香港、上海、新加坡之外还有日本，它经营过大量翻译类教材，有的豪华精装，有的洋纸线装。1911年末，麦美伦图书公司翻译了一套中文书籍，在李佳白的《新译英吉利史》一书扉页后有一张广告，刊登了别发洋行发行的15种书籍，包括《欧美强国宪法汇编》《化学教科书》《体操教科书》《仙术述异》《亚兰亭奇遇记》《阿里巴巴遇盗记》《金行记》等现今非常罕见的译著。
导游性质的书籍，别发洋行同样发行过多种，如含有大量照片的上海、北京、杭州、广州、香港、三峡的手册。有的文字为主照片为辅，实用性很强；有的则以海量照片为主，注重精装厚册。还有一些关于中国民俗日常类的著作，如《中国民间崇拜》《中国春节》《中国戏本》《中国笑话》《中国食谱》等，至今未见译成中文出版。《中国书目手册》《中国的帆船及其他工艺》《中国货币论》，则是珍贵的目录学、工艺史、经济史的参考资料，少见而有研究价值。汉语言类著作及重要工具书、词典，贯穿了别发洋行的出版史，如《文件字句入门》《汉语通释》《汉字结构述解》《幼学须知》《华英字典》等等，这些书给当时的外国人熟悉中国提供了参考，为中外交流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值得一提的是，风靡一时的《天下月刊》、林语堂的长篇小说《京华烟云》、温源宁的英文随笔集《一知半解》，也是别发洋行出版的。陈子善教授在《闲话别发印书馆》一文中还提到别发洋行出版后影响较大的几种书：“辜鸿铭《〈论语〉译英文》、库寿龄《中国百科全书》《官话指南》、翟理斯《聊斋志异选》、波乃耶《中国的节奏与韵律：中国诗歌与诗人》，还发行了《皇家亚洲文会北华支会会刊》《中国评论》。”除了辜鸿铭，其他都是著名的西方汉学家。
《苏州：一座园林城市》，正文73页，分为六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苏州历史，第二部分是观光旅行的景点，分为六条线路。虎丘、西园、留园一路，收入一张简易地图与五张照片。虎丘取“虎丘塔”的全景与“别有洞天”近景，西园取大雄宝殿与湖心亭，留园取中西部的水池及周边建筑、假山。这几张照片截取得比较有代表性，也是景区的精华所在。第二条线路有四个景点，分别是北寺塔、怡园、玄妙观、狮子林。前三个景点各一张照片，独狮子林有两张照片。北寺塔取远景；怡园选的是墙角一壁，一个漏窗两座湖石，半条石凳，马头墙掩映在茂密的树木中，虽看不出具体的位置，却保留了顾文彬父子造怡园时注重园林配饰的特点；玄妙观的一张不多见，选择不具有代表性，月洞门大半，石条一侧、鼓凳一只，窗外篁竹一丛，无从辨别是在哪里。从两张狮子林的照片可以看出，这几个景点中，狮子林的修复和保护最好，照片上的景色，与今天的狮子林差别很小。第三条线路含孔庙（即文庙）、瑞光塔、无梁殿、开元寺。照片三张，文庙选取的是“泮宫”牌坊，瑞光塔、无梁殿皆是一派茕茕独立、凋敝塌朽，与今天的高殿华宇、绿树成荫迥然不同。第四条线路是城隍庙、双塔、钟楼、拙政园。照片上，双塔旁边建筑很少，树木高耸繁密。四方钟楼则一片稻田，拙政园留得枯荷听雨声。第五、六条线路，是上方山、灵岩山一日游。上方山选图行春桥；灵岩山有两张图，一图是山路蜿蜒，可见巍峨的大雄宝殿和残损的多宝佛塔；另一图值得关注，说明文字是“西施梳妆台，在灵岩山宝塔旁”。这座塔的砖石收腰结构，不是灵岩山寺的多宝佛塔，不知道是不是崇报寺的舍利塔遗址，现在早已不存。
六条线路之外，还有一个番外篇，也就是全书的第三部分。这部分介绍了七个地方，分别是范坟山（即天平山）、观音山（即支硎山）、穹窿山、沧浪亭、宝带桥、寒山寺、礼拜寺。照片不多，选图天平山、观音山、沧浪亭、宝带桥。
从分类而言，此书与当下出版的导游手册基本一致。城市的历史，著名园林的简介，配上一些照片，附录路线图和购物指南。这本书的特别主要来自地图和老照片，尤其特别的是水路图，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苏州，水陆交通非常发达。老照片有22张，多数是常见的景点，但就是少见的几张，令人为之着迷。
此书是民国时期三种外文版的苏州园林图册之一。2021年1月，中国工人出版社将三种书合而为一，再次出版，书名叫作《遗失在西方的中国史：苏州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