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千秋大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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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已决定,明天再登大窊山。第一次登临,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没想到,临睡前,淅淅沥沥的秋雨敲打着护窗,吧嗒吧嗒,声音旷渺而幽邃。秋雨啊,恐怕要连续落好几天了。

第二天早晨,启帘开窗,阳光灿烂,天朗气清,秋风送爽。原来秋雨只不过虚张声势,走——,登大窊山!

02

“窊”,用于地名,同“洼”;“大窊山”写得简单点就是“大洼山”,此称呼应为民间俗称。清乾隆版五寨县志称其为“南山”。据说,因山势中间高两端低,形似笔架,而雅称“笔架山”。

我匆匆来到山麓下,驻足仰望良久。大洼山蹲踞五寨县城正南面,距城中心大约两公里,称其为南山,名副其实。山之形状如笔架,我再三端详,看不出来,可能是古代文人或官员,一时雅兴之来,而附庸风雅罢了。山貌朴素,坑坑洼洼,俗称大洼山,形象直观而又彰显崇敬之情。

南外环路像一条飘带,系在大洼山脚下,向东西方向飘去。路的南边,正对大洼山主峰的山脚下,建有南山公园。晨练的市民们唐装汉服,古韵悠悠,太极拳打得舒展缓慢,刚柔相济。

03

纵穿南山公园,沿一条曲曲折折的柏油小路向上攀升。坡势平缓,沟坎尚浅,梯田层层,玉米叶黄,秋色正浓。继续前行数百米,农田渐少,灌木丛生,满坡柠条。柠条是一种落叶灌木,再生能力强,生命周期长。

猛然间,我深深地打了一个激灵,感到浑身暴出无数个针尖麦芒似的鸡皮疙瘩。我迅速后转身体,试图发现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地上映着我孤零零的身影。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次登山没有同行者,我俨然“独行侠”。

其实,在此之前,我看到了一幅令我惊惧的图景:许许多多多的坟茔遍布在柠条丛中,山风吹来,柔嫩的柠条枝低垂,圆圆的坟顶在太阳下闪烁着灰白色的亮光,如同天上洒落下来的一个个瘆白的馒头。

我在望不到边际的坟堆中茫然行走,紧张的心情慢慢归于平静。这里离县城不远,理所当然会成为城里人的丧葬之地。我的学识还未能渊博到拥有自我哲学思想的程度,但是,基本的生死观我还能认识清楚。

长眠于此的先人们,他们生在大洼山下,长在大洼山下,一辈子也没有离开大洼山,最终魂归大洼山。魂若有灵,他们看着山下的后代延续血脉,生生不息,绵绵不绝,理应含笑沃土,心安于斯。也许,他们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南山公园里,后代们幸福的歌唱声。对于山下的人们来说,他们可以随时仰望大洼山绿丛中的先人,大洼山就是他们亲情意义上的念想,精神意义上的守望,血脉意义上的归乡。

04

秋阳热辣起来,山里的虫子叫得更加响亮,沉思中时间过得很快,我独自一人继续向上攀登。

柏油路走到了尽头,续接的是还算平整的土路,羊肠小道。山势渐陡,植被茂密,灌木丛中的松树,亭亭玉立,肃然迎风。我在一个相对高起来的土坡上停下来,这是一个俯瞰四野的制高点。

脚下不远处一条高速公路从半山腰横贯,好像大洼山的腰带,又像一条小河,在太阳下亮闪闪地流淌。它是国道G59,向西北可达呼和浩特,向东南直通广西北海,全长2600多公里。想到此,觉得自己顿时伟岸无比,左脚踏着呼和浩特,右脚踏着广西北海,几千里江山就在我的两脚间,浩瀚苍穹就在我的掌心里!

极目北方,县城的全貌映入眼帘。高楼鳞次栉比,层层叠叠;庄稼地黄绿相间,宛若地毯;周边村庄点缀,如画青染,素朴雅致。

目力所及,一马平川,沃土八十里。此刻,我觉得,大洼山就是一尊铁肩石腰的守护神,她脚下的十数万子民就是她的婴孩。有人说:大洼山状如一座仰天而卧的大佛。我曾站在居室的阳台上千万次仰望大洼山,她的佛姿愈来愈清晰。我祈愿她永世长存,岁岁年年,佑我民众,幸福安康!

我又想到了“笔架山”,比之“大佛”的联想,这个雅气的玄想,何其呆板,何其迂腐!况且,这一方游牧文明和边塞文明滋养的水土,民风向来淳朴厚道,豪爽彪悍,纤弱的文雅之气从何而来?

移目东方,远处的南峰水库犹如镶嵌在万绿丛中的一面镜子,银光闪闪。定睛细看,水面上若有若无地飘浮着一层柔纱似的雾气,莫非瑶池仙境掉落人间?

遥目西方,云雾缭绕,山峦态势雅然,连绵不绝,峰浪起伏,如潮水荡漾。我想,这滚滚群山应该是急匆匆地奔向它的母体——吕梁山去了吧。

我想把自己的视线一次性枯竭,来收纳这浩浩寰宇。我独自站立在这大洼山上,头顶苍天,脚踏大山,从未有过的壮阔感受汹涌澎湃。有这样的山,才有这样的天;有这样的天,才有这样的山。在这样的天地间独自行走,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尊巨人,又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一只蚂蚁。从巨人到蚂蚁,从蚂蚁到巨人,我已幻化成一缕清风,悄然融入这茫茫天地间,随着亘古永存的白云飘散于辽阔的天空……

05

得益于独行,孑然一身,能够边走边看边漫想。羊肠小道走尽,山势陡峭起来,走着走着,居然找不到上山的道了。遍地荆棘,草丛中劈开行路,艰难地向上爬。

山顶终于到达,青松葱翠,碧绿如洗,层层叠叠,一望无际。松林间有一种花格外醒目,枝干粗壮,绿叶宽厚,开球形蓝花,大如碗口。天空湛蓝,蓝的让人心里空荡荡的。白云似乎就在眼前飘散,伸手就能掬之入怀。

自然美景固然令人赏心悦目,但我更牵挂的是山顶上残存的一段北齐长城遗址。

说是长城,其实看到的也就是乱石堆积起来的一段低矮的石墙。当然,它的历史不能小觑,史书里有明确记载。

《北齐书·文宣帝纪》记载,“自黄栌岭起长城,北至社平戍,四百余里,立三十六戍”,黄栌岭在今山西离石县境,社平戍在今山西五寨县境。这条长城实际沿吕梁山脉绵延200公里,其意图是用来防御稽胡和对付西魏的。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北齐王朝距今应该有一千四百多年了。瞅着脚下这些风蚀斑剥的石头,我坐了下来。坐在乱石间,我突然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尊古老的石像。我这么一介草民,在这偏僻的荒山野岭,随便一坐,身体下竟然压着一千四百余年的历史。整日指手画脚的美国人,他们的历史,让那些知识渊博的历史学家翻开史书使劲计算,也只不过那么二三百年。

抬头看看太阳,正当空,山下的人们恐怕正在吃午饭。在这空旷的大山里,万物皆为我有,时间任我伸缩,我想多呆一会儿。

面对这段古老的北齐长城,我的耳畔首先回荡的是古战场上士兵的呐喊声和刀枪剑戟的碰撞声。无疑,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是战场。战马嘶鸣,战鼓如雷,热血如注;将军的咆哮,士兵的哀嚎,随着一阵阵烟尘飘散远去……我确信,战死的士兵临死前都是面向北方八十里“丁”字平川的,他们在最后一刻回过头来,给熟悉的土地投注一个目光,山下有他们割舍不下的亲人和家园。

我耳畔回荡的另一种声音是修筑这段长城时,斧凿敲击石头发出的“叮当”声。如此高峻之山,山势又如此陡峭,巨大的石头是怎么弄上山的?敲击成形的方块石头又是怎么堆砌成墙的?在寒冬凛冽的冷风里劳动,工匠们能够喝上一碗热汤吗?山下他们的亲人望着愈垒愈高的长城,屈指数算着家人的归期,还泪流满面吗?

中国“万里长城”之外的大小长城不计其数,我向来质疑,长城哪里是什么伟大的工程?哪里是什么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它分明是无数士兵的血水和无数工匠的汗水以及无数孟姜女的泪水融合在一起,凝结而成的苦难而又屈辱的历史!

……   ……

我正思想间,“嘎嘎嘎”地飞起两只山鸡,一只惊慌失措的野兔倏然从我脚下窜跑。我感到害怕,快速起身,匆忙间,打了一个趔趄。我的头脑有些发晕,不敢想下去了,随手抓了一小块北齐长城的石头,攥在手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下奔去。

一口气返回山下,靠在南山公园石牌楼的雕花柱子边,我凝视大窊山。

山的主体由四条南北纵列的脊梁撑起,脊梁间是三块宽阔的沟洼。四梁三沟,沟梁相间,起起伏伏,似海浪由东向西涌动,雄壮巍峨。山脊被秋色浸染,呈古铜色;山洼松树茂密,呈苍绿色。色彩斑斓,大气磅礴,宛然挂在南天的一帧巨幅中国画。

太阳将要落山,晚霞的余晖洒在公园的石牌楼上,脉脉温婉。黄昏已近,西下的夕阳无限美好,遗憾的是,我非断肠人,我亦不在天涯。我想回家,我的家就在大窊山下,这是我永远的家!

作者简介:

徐茂,山西省五寨县人,生于1968年,五寨一中语文教师。散文代表作品有《活在五寨》《西行散记》《古镇缘南校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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