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晋明||从军十七年
我今年九十岁了,回顾自己走过的路,最难忘怀的是从十六七到三十四岁在部队上的经历,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来,还是激动的不行。
我1931年出身于神池县太平庄乡杨家坡村,小时候放牛喂猪,念小学,小时候可顽皮哩,打架抱跌谁也打不过我,日本人进来,书也没法好好念,整天和我二哥在南山上躲日本兵,一人一个长把斧子,砍开路,藏在那林子里头,抗战胜利后,生活稳定了,就在家里劳动,1947年年底,我参加了解放军西北野战军,当时我只有十六岁,一开始不适应,想家,有一天,有个老乡来看我,我一看,喜出望外,他是和我一个村的杨雨亭,在另一支部队当事务长,出来买东西路过我们驻扎的营地,听见喊口令的哨兵口音像家乡的口音,一问,果然是五寨的,问他再有没有老家的兵,哨兵一说我的名字,杨雨亭赶紧叫他引上找到了我,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俩啦搭了一气,他临走时赠给我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叮嘱我要好好干革命,我也就不咋想家了。不久我病了,浑身发高烧,晕得不能,看见房也是转圈圈,最后连队卫生员给看了看,说看不好,就把我转到后方医院,真巧,在医院里碰到和我一个村的杨福生,他也病啦,我在宜川丘灵镇住了一段时间,病好以后回到西北野战军二旅四团当了通讯员,以后当了宣传员,后又到了政教处,我参加过打宜川打扶眉等战役,我们的部队消灭了胡宗南的四个军,随后部队又从陕西向甘肃前进,去和宁夏马鸿逵青海马步芳的部队作战,马家军多数是骑兵,行动迅速,有一天,我们正煮好饭,端起来吃呀,一声令下,马家军正在向我们奔来,我们扔下碗赶快转移,这下子更激起了战士们对马家军的愤恨,坚决表示一定要打垮马家军,之后几场硬仗,终于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四处逃窜,溃不成军,那时还有一件事值得一说,记得是四九年三四月吧,到了一个叫关山的地方,通过这地方必须得走一条很窄的山路,许多部队要从这里经过,部队多得走不了,一天只能走五里路,整整走了一天,走到黑夜,黑得甚也看不见,还下起了雨,战士们就用洋碗子点上灯照明,我走不动了,正好团参谋长黄策拉着马走了过来,我就拽着马的尾巴跟着往前走,走了一黑夜,天明了才到了个平处,我饿得实在不能了,直接坐在地上歇着,过来个战士牵着马,我一看,认得,是骑兵通讯员,站起来拦住他,问有没有吃的,他从干粮袋子里掏出几个干饼子给了我,就走了,我就上水把几个饼子一气都吃进去才不饿了,啊呀,那种饿的感受,现在的人们根本感受不到。
新中国成立时,我们已解放了兰州,到张掖休息练兵,我又见到了老乡杨福生,还有王计堂,我们三人还合影留念,不久部队进行了整编,我在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第一军任参谋,五二年六月第一军和第三军合编为重装军,番号仍为第一军,我在一军七师19团,1952年年底我们从张掖到兰州,住了一个礼拜,坐上闷罐车,经过西安、太原、石家庄、吉林,更换武器进行了短期军训,从梅河口开赴朝鲜,探路熟悉地形,1953年初接管友军的阵地。
当年夏季,中国人民志愿军组织了金城战役,这次战役是专门针对李承晚军队而发起的, 因为那时李承晚不顾美国和联合国军的劝阻,一意孤行,单打独斗,破坏板门店谈判。参加这次战役的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67军、第68军、第1军。我军在离金城25公里的地面上向敌人发起了进攻,我所在的第一军第7师19团和20团参加了战斗。在20团攻克敌人阵地后,19团准备于次日发起攻击,但是在发起进攻之前,却意外地遭到敌机的空袭,指挥所被炸,团首长遇难。当时我是司令部军务股参谋,股长符沛连是宁武人,我正在团指挥所,团首长命我去办理调动坦克成员的有关手续,我于是从军务股的坑道内跑到作战室,去盖戳子,盖完后,我走出坑道,到了坑口时,发现敌人的飞机飞得很低,顺着山沟俯冲扫射,还能清晰看到驾驶窗口,我没敢冒然行动,又回到主坑道旁的一条支坑道,停了一阵子,我又走出坑道,坑口已经放上了岗哨,任何人不得行动,我只好又返回原处,刚刚在一个叉口边坐下和另外几名战友闲谈,突然间只听一声巨响,坑道内一阵剧烈震动,坑道上方的被覆木料“唿里隆通”砸了下来,把我打了个马爬。爬起来,帽子也没啦,拿出随身带的手电照了一下手,手上没打出血来,一摸头,头上也没血,就是觉得头昏脑胀,照了一下周围,坑道前后都堵死了,就中间一圪节节,坐在炮弹箱子上,那会儿也没觉着不怕,忽听不远处有响动,我扎挣着站起来往前走,见和我同时压在坑道内的通信参谋张剑和通讯员都站了起来,张剑见我过来,高喊:“同志们,不要怕,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出去!”并对我说:“咱们走动走动!”我随着他朝没有被炸塌的支坑道走过去,啊,前面有点亮光!我们赶紧向亮光处走去,兴奋万分,用手一刨一抓,亮光越来越大,哎呀,原来是个露天观察所,被敌人的炮击和空袭炸得埋住了。这时我们就往外爬,当我露出半截身子时,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怎么也爬不出去,后边的人顶住屁股说快上呀快上呀,哪能顶上去力?干着急没办法,最后是从另一条坑道跑出个何瑞,我们一起当参谋,看见我,跑过来一把把我拉上来,后边的才出来,我爬到个大石头边坐下,只听有人高喊:“快救团首长!”随即就昏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才知道是通信员把我背回通信连的坑道里,并给我注射了强心剂,才慢慢苏醒过来的。
团指挥所被炸,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是唯一的一次,指挥所120余名指战员遇难,其中有团级干部10名,有团长康志忠,政委孙泽东,副政委傅颖,参谋长王德明,军组织处长李忠林,还有中南军区实习的团长,配属兵种的指挥员,主攻营长及作战侦察军务参谋等。
幸免于难的副团长孙锡成,政治部主任孙振海(他们两人去主攻营检查战前准备情况,不在坑道内)和其他战士们悲激万分,坚决表示要把这一仗打下去,为死难者报仇。所以师部最后决定,从其他团调配人员,重新组织指挥机构,任命孙锡成为团长,孙振海为政委,主攻营由教导员和副营长统一指挥,只是推迟了一天。
这次攻击我们更加谨慎,攻击前一天的夜间,我们主攻连预先进入已挖好的屯兵洞内,目的是缩短攻击时间,迅速攻占敌人阵地。攻击部队在屯兵洞内整整待一天,他们吃的是干粮,喝的是冷水,十分艰苦。第二天攻击开始了,攻击前我们首先集中炮火向敌人阵地猛烈轰击10分钟,将敌人的表面阵地工事全部摧毁,并杀伤其有生力量,在炮火轰击期间,攻击部队爬出屯兵洞,整理行装活动身体作好冲击准备,当炮火延伸,指挥所发出三颗红色信号弹后,攻击部队的战士们带着对敌人的仇恨,象猛虎下山似的直冲敌阵,担任主攻任务的第二第四第六连在连长王银楼,牛来子,杨老毛的率领下,在四至六分钟内迅速攻占了敌人的表面阵地,并歼灭了部分敌人,敌残部退守回坑道内负隅顽抗,战士们在冲锋枪上绑上手电筒,边扫射边推进,进入坑道作战,将守敌全部歼灭。
金城战役,李承晚损失惨重,失去了正面25公里纵深的阵地,迫使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在板门店停战协议上签字,从此结束了朝鲜战争。停战后,敌我双方各从所占阵地后撤2公里,中间地带作为非军事区,协议生效后,不能有部队驻扎,因此我们被压在坑道的同志,必须在协议生效前全部挖出来予以妥善处理。军、师首长决定抽调全军工兵部队炮兵部队全部上阵,加上我们原来挖掘的部队实施昼夜作业,开始是顺着坑道挖,由于坑道被炸,土质疏松,挖一段塌一段,进展缓慢,同时由于坑道内残存瓦斯的毒气作用,挖掘的战士时有中毒倒下的,戴上防毒面具也不行,只好从山顶往下挖,几乎将一座山翻了一遍,当挖到九米深处,才发现被炸塌的团指挥所,遇难战士的遗体姿态各异,有的坐着有的爬着有的靠着,遗体完好,但一见空气就化为浓血,惨不忍睹。抢救队的救护人员将每具尸体进行了妥善处理,然后运往指定地点加以掩埋,后来团级干部灵牌都移到石家庄革命烈士陵园。革命烈士的遗物,凡是有价值的如手表钱等物品,分别寄与其家人。
金城战役结束后我们部队撤下阵地,进驻艾川地区,进行战斗总结及整训,我们军务参谋到主攻连队清查人员伤亡,弹药消耗情况,我被配到六连了解情况,当我到六连阵地时,看到在六连坑道口外,有师教导营原20团连长,19团营参谋长正在那里研究分解缴获来的美式手榴弹,我向六连连长杨老毛了解完人员伤亡弹药消耗情况后,走出坑道,正走间,突听身后一声巨响,我急忙返回查看,原来是拆解手榴弹不慎拉着了引线引发了爆炸,那个连长被炸得血肉横飞,当场牺牲,参谋长被炸成重伤,战士们急忙用担架抬上送往师卫生营,但由于伤势过重,途中牺牲,哨兵也受了伤送往医院救治。当时我如果稍微耽搁一下,也会和他们一样化为灰烬。
停战后,我们继续留在朝鲜帮助朝鲜人民重建家园。我在1954年1956年回国在北京二里庄坦克学校学习了两年,学校校长是许光达,之后又到朝鲜,1958年回国,我所在的一军是最后一批撤离朝鲜的。回来以后我所在的部队司令部驻扎在信阳地区明港镇,我担任司令部坦克参谋,授衔时为中尉,1960年晋升上尉,1963年3月转业回到老家。
转眼间五十多年过去了,回首往事我感慨万分,每当我想起对我关怀备至和蔼可亲的首长,和我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战友,我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他们为了国家的兴盛人民的解放贡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捐躯在异国他乡,而我,几次死里逃生,有幸活到现在,已年过古稀,儿女孝顺,子孙满堂,合家和睦,我感到幸福,我由衷地祝愿伟大的祖国更加繁荣昌盛人民更加幸福安康,以告慰为此而牺牲的革命先烈。
中铁三局第二运输段领导看望杨保华
作者简介
杨晋明,一九八八年毕业于忻州师专中文系,一九八八年九月至一九九零年任教于神池县职业中学,一九九一年至二零一二年在神池广播电视台从事广播电视采编工作,期间曾在山西省委党校哲学班学习,二零一二年起任《神池报》主编,二零一四年任《神池文苑》执行主编。酷爱文学喜好读书,工作之余写些文章,偶有小文在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出版有文学作品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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