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29日 星期五 第A12版:文化周刊

儿时的雨天,总是因为鞋子湿了没得换,只能在母亲的声声喝令下,蔫蔫地待在家中。雨天阴晦,屋内光线黯淡,地面返潮得厉害,实在待不住,便端来小马凳,坐在阶廊上听雨。屋檐滴雨好看又好听,多雨时节,雨水绵密,顺着屋顶瓦缝流下,在眼前织成一张张细密晶亮的雨帘。雨帘之下,滴落的雨水像一群顽皮的孩子,在阶踏石上用力地跳跃蹦跶,滴答声、欢笑声,如隔空敲钟罄。
  雨下得特别大时,山口处便会涌上一排排的雨浪,一层一层往高处的山尖上赶,就像正在接受检阅的女兵方阵,气宇轩昂,又妩媚多情。年少的我,总被这近乎悲壮的山前雨场面所感动,想象着它们是从哪里汲取来的力量,去攀援那些山巅,又将去往何处。
  雨停的傍晚,对面山上总会传来很多声音,山林间松涛阵阵如疾风骤雨,林中老鸹“刮刮刮”,小山羊在莽山间“咩咩咩”。幼时的我颇不喜老鸹的叫声,总觉得它们像“坏人”,拖着浑厚阴沉的调子,想吓跑乖孩子,而小野羊就很惹人爱怜,似乎总是在一声声地呼唤着“妈—妈—妈—”。尺把长的我偎缩
  在母亲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山,一遍遍地追问母亲:“小山羊的妈妈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啊?”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小山羊,在等待父亲母亲回家。
  山间日子清苦,父亲忙着在后山开荒种茶,母亲为了贴补家用,经常将我们姐弟仨丢在家中,独自一人背着斗箩钻进对面深山里,采药材、打蕨苗、摘洋桃(野生猕猴桃)、剪野栗。眼看着母亲爬过一道道田埂,绕过迂回的山沟,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如豆大的黑点,融进大山,我的心就开始慌张了。“妈——”我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大声喊。“哎!”母亲在山林间回应我。母亲能听到我喊她,我的心稍稍安稳。隔一会儿,我又忍不住喊一声,母亲再回我一声,如此反复。山谷间传荡着我和母亲的回声,我终于安心许多。
  有一阵子,五姑爷从浙江打工回来,经营起了竹根生意,一根上好的竹根可卖到二毛八分钱,运气不错的话,一人一天可挖到一两百条竹根,当天即可挣得五十元、上百元,这确实很诱人。父亲母亲也早出晚归,赶趟儿般地四处剪竹根。经常晚饭吃罢许久,我给他们准备的红糖水都凉透了,父亲母亲都还没回来。我只能像往常一样,带着两个弟弟坐在门前等候,对面山鞍上,漆黑的天幕下,树影起伏,倒垂下来的山路弯弯曲曲,像一条匍匐在地的黄花蛇。我不停地在心里问:父亲母亲何时才回来?
  “姐,爸妈怎么还没回来啊?”小弟嘟着嘴,等得不耐烦了。
  “快了,快了。我们去草垛上等。”踩着搭靠的木梯,我拽着两个弟弟爬上了高高的草垛。我们躺在草垛里唱歌,歌是从学校学来的,《小背篓》《七子之歌》《摘草莓》《打月饼》,也有跟着父母亲学来的,《十五的月亮》《少年壮志不言愁》《粉红色的回忆》……一首接一首,我们不停地唱,一直唱……
  “老三,这里,伢子们在这里!”一阵急促的呼喊,把我从香甜的梦中唤醒,睁开眼,露出半个头的大伯趴在木梯上,一边望着我们,一边朝草垛下面喊着。两个弟弟一左一右地在我手臂上枕着,他们被我推醒,打着喷嚏。
  那天,父亲母亲跑得太远,凌晨三点才赶回家,他们回到家后,先是到叔伯家找我们,后来又将屋后的几个芋头窖都翻了个底朝天,里里外外都找不到我姐弟仨,他们几乎要急疯了。后来还是大伯灵机一动,爬上草垛,才发现我们仨在上面睡得那么沉。毕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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