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撵出怡红院的晴雯无家可归,才是《红楼梦》中最残忍的真相
因为王夫人单方面认准了晴雯是个“狐狸精”,她在没有抓到晴雯任何过错的状况下,就毫不犹豫地决定将晴雯撵出大观园。
彼时的晴雯,因为前几天被王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回到怡红院中就生了病,“四五日水米不曾粘牙,恹恹弱息”,躺在炕上起不来。即便如此,那位一直都在吃斋念佛的王夫人,并没有对晴雯产生半点同情之心,而是命人将晴雯“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架起来去了”,最后,王夫人又冷酷无情地吩咐:“只许把她铁生的衣服撂出去,馀者好衣服留下给好丫头们穿!”此时的王夫人,再也不遮掩自己残忍的本性。不过对于晴雯来说,她最尴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因为被撵出怡红院后的晴雯,根本就是无家可归的境况。
贾府中的丫头,大都是家生子,即便被撵出了主子的房间,还有自己的家可以居住。袭人和晴雯一样是外来子,但是人家也有母亲和哥哥,每逢年节还会接她回去吃茶、说话。但是,晴雯却很可悲地没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关于晴雯的出身,作者写了一段令人心酸的文字——这晴雯当日原系赖大家的用银子买的,那时晴雯才得十岁,尚未留头。因常跟着赖嬷嬷进来,贾母见她生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故此赖嬷嬷孝敬了贾母使唤。后来所以到了宝玉房里。这晴雯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道有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也流落在外,故又求赖家的收买进来吃工食。赖家的见晴雯虽在贾母跟前,千伶百俐,嘴尖性大,却倒还不忘旧,故又将她姑舅哥哥收买进来,将家里一个女孩子陪了他……
不知道家乡,不知道父母,就是晴雯在进入贾府之前的全部信息。不是贾府的家生子,在外面又没有父母家人,被撵之后的晴雯,就不得不面临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她究竟该去哪里?幸而晴雯当年求着赖大家的,将自己的那位姑舅哥哥也买到了贾府之中,所以,晴雯被撵出怡红院后,就住在姑舅哥哥的家里。可是,姑舅哥哥的家哪里算的是自己的家?姑舅哥哥又怎么能算是家人呢?更何况,晴雯的姑舅哥哥多浑虫,是个很不靠谱的人,“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顾”,只要有酒喝,别的一概不放在心上。这位表妹住进自己的家里,多浑虫自然也丝毫都不会加以体恤。当贾宝玉背着袭人等,偷偷跑到晴雯的姑舅哥哥家里看她的时候,看到了一副再悲凉不过的情景,一掀草帘,就看到“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在外间房内爬着”。晴雯一看到贾宝玉,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阿弥陀佛,你来得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这半日,叫半个人也叫不着!”
恹恹弱息的晴雯,住进姑舅哥哥家里之后,连口茶也喝不上,这才是《红楼梦》中最残忍的真相。若是有自己的父母,若是被撵出去后还有自己的家做退身之步,病中的晴雯,何至于连口茶也喝不上?何至于在短短数日之后,便一命呜呼?由晴雯被撵,我们不由得会联想起金钏儿被撵。金钏儿是贾府的家生子,在被撵之后回到了自己家里,有父母陪在身边,这样的状况下,金钏儿尚且伤心欲绝,以至于投井而亡。相比较之下,没有父母,没有自己的家,恹恹弱息的状况下,连口水都喝不上的晴雯,究竟还有多少生活下去的信念?
由晴雯的无家可归,我们或许又可以联想到林黛玉的无家可归。虽然林黛玉知道自己的父母家乡,在贾府中也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可是,她若是离开了贾府,也必定会和晴雯一样,无处奔投。更重要的,是贾宝玉也是林黛玉的姑舅哥哥!晴雯的处境,无时无刻不是在映射林黛玉!这才是“晴为黛影”的重要原因。晴雯死后,她的姑舅哥哥和嫂子,没有半点伤心,急巴巴地回了王夫人,只为了尽快拿到所谓的丧葬银子,并且听从王夫人的吩咐,立刻就以“女儿痨”的名义,将晴雯送到化人场上去化了。林黛玉死后,她的结果会如何呢?有点难以想象。晴雯的无家可归,临终前的悲凉情景,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映射了林黛玉的处境,这才是《红楼梦》中最残忍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