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异事——当大事

当大事

刘述涛

龙泉县，不管是谁家的父母过身去世，也不太敢用“当大事”三个字，而是用“愧当大事”四个字贴在门脑上。虽相差的只是一个“愧”字，却让所有走过路过的人清楚，这家的丧事等级规模大概怎么办，是打算大办还是小办，是打算就接受至亲好友的还礼，还是来者皆是客，坐下就是友。哪怕来的是一位叫化子，在灵前四跪四拜，也能领到孝巾孝布，吃个肚皮滚圆，喝个酒醉人打跌。

眼下，金生拐子的娘去了。金生拐子家的一众至亲站在金生的面前，问他打算怎么来办自己老娘的丧事，是用“当大事”，还是“愧当大事”？金生拐子从裤袋里掏出三大叠钱，一把全甩交在自己管事的伯父手上，非常中豪气的说道，只要手里有几个刮痧的钱，谁还不会哄鬼扬名？我可不想人家说我们家里，打了三通埋人鼓，身边没个疼心人。我要打大鼓，恰大块肉，让全县的人都知道我金生拐子的娘死了，就用“当大事”来大操大办。不要同我省钱，该怎么花就怎么花，道士就请陆老蛮，让他把县里的火居道士都请过来。吹鼓手，打十番，做响器的，也不要同我省，都要双份，前面十六人人，后面还得要有十六个人。

金生拐子家里一屋的人，也没想到，原来在一些汽车站，马路边上拖着半只鞋，一瘸一拐走路的金生拐子，怎么就起了骚，发了财，手里有这么多钱了。难怪现在的他抖起来了，说话办事就是同以往不同。动不动就底气十足的吼出一句：不就是几个钱的事。

谁也不知道他吃几两米饭，手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刮痧的钱。

这世上，有钱就好办事，无钱就办事难。于是，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行动起来。尤其是县里的一些手艺人，更是一听说金生拐子埋老娘，要用“当大事”，立马就赶来寻生意，都想着在这场丧事中分到一杯羹。桥头上做纸马匠的雷洛生同在南门口做纸马匠的老郭仔，竟然争打起来，都说对方糊的纸马，过不了行道，到不了阴间，是哄鬼的。见他们两个狗咬狗骨头的大吵大闹，路边上的人都在笑，都说世上少见少闻，鬼都会笑出尿来。

火居道士陆老蛮，更是同金生拐子说，你要“当大事”来办，不用大祭祀怎么像样？金生拐子又手一挥，吐出的仍是那句：不就是几个钱的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自然，也有人一听请来的道士陆老蛮竟然要用大祭祀来超渡金生拐子的娘，不由就说，就他陆老蛮那二流子出身，半路出家做道士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谢个灶都江湖乱道，鬼画桃符。别是喊出去的急律令，正神没有请来一个，倒是请来一些孤狐野鬼。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别送又送不走，可就难办。

听到这样的话，做总管的金生拐子的二伯倒是不着急，反而说，你管他请得来，请不来。这是他的事，只要我们家金生拐子有钱，人哄人，鬼哄鬼。还怕他陆老蛮真的喊得到孤狐野鬼，真的喊得到，那也算他有本事。

第二天晚上的半夜时分才入大殓，盖棺材盖，钉子孙钉。大祭祀却是从头天的中午就开始了。陆老蛮等一应道士，穿着道士服，手诗招魂幡，在一片唱唱打打中开启了祭祀的仪式。一会儿是念念不休，一会儿撒米撒纸钱，一会儿又是烧笼烧箱。

从家里到马路边，从路上又走到河边，各个地方的神位都要敬拜一通。一个夜晚过去，穿着孝衣孝帽随同道士一起跪跪拜拜的孝子孝孙，一个个无精打采，昏昏欲睡。而陆老蛮却像是吃了神药，越闹精神越好，越喝越加有劲。只是陆老蛮有劲，并不代表别的道士也有劲。一位道士打瞌睡，手里的招魂幡竟然打到蜡烛火上，引发了一场惊慌。紧接着，金生拐子的老婆，跪着跪着，竟像是真的遇上了鬼打身一样，一头栽倒在地，四肢无力，面色寡白。还好在边上有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才慢慢醒过来。

人们都说，那是陆老蛮画符念咒，过不了行道，起不了作用，招来的孤狐野鬼在坏事。更坏事的是金生拐子的娘都还没有送上山，警察就开着警车拉响警笛，一路“哇儿、哇儿、哇儿”的来了。

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看着金生拐子被警察给拷走了。

原来，金生拐子竟然是一个偷盗团伙的大头目，他经常带着一群小弟，专在火车站，汽车站扒人钱财。就在他娘死的前两天，金生拐子又在赣州火车站将人家一个装了“八万”块钱的包给顺走了。警察正愁没线索，却听说有前科的金生拐子在大张旗鼓的办丧事。警察抓住了金生拐子，再一顺藤摸瓜，就把金生拐子的偷盗团伙也给揪出来了。

这一下，龙泉县再有父母过身离世的人家，竟然都不敢用“当大事”三个字了。都说，就陆老蛮这手艺，装香惹鬼，可别惹到自己身上，那可就麻烦大了。还是少恰盐，少喝水，小心使得万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