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敏老师为《在龙门读中国》作序,看看大家笔下的龙门!

富阳龙门,是孙权后裔聚居地,是“富春江-新安江-千岛湖”旅游线上的国家一级景点,村内以独特的明、清古建筑群而闻名,是现今江南地区明清古建筑群中保存较为完整的山乡古镇。孙承安、孙华、孙伟良三位孙氏后裔,通过自己的笔触细腻解读龙门,汇集成书《在龙门读中国》。原浙江省作协副主席、作家袁敏老师通读书稿后欣然为本书作序。

   序

袁敏

当我接过厚厚一部《在龙门读中国》的书稿时,惊喜之余,更多欣慰!

细想想,其实在自己心中,是一直期待有一本由龙门人自己撰写,真正能解读龙门的图书的。

《在龙门读中国》封面设计

我对龙门的认识,有一个曲折的过程。

十年前,我在《江南》杂志社当主编。因为创立郁达夫小说奖,我曾一次次地走进郁达夫先生的故乡富阳;因为开设关注非遗的栏目“走读江南”,我也曾一回回地亲近风情各异的江南古镇,但我对近在咫尺的龙门总是视而不见,几番与其擦肩而过,却没有一次停下脚步。

也许是走过太多同质化的古镇,让我心生失望?也许是不少地方对古镇的时尚包装使其大多失去了历史沧桑的魅力,让我对只闻其名未谋其面的龙门也敬而远之?

2016开年之际,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在一个平时不太会出门的雨天,我走进了龙门。

时值寒冬,冷雨霏霏。灰蒙蒙的天色像巨大无边的水墨画卷,那山、那水、那树、那人,洇染在水墨中混沌一片。虽然视线每每被雨雾隔断,但撩开淅淅沥沥的雨帘,半遮半掩的古镇在一片静美中展现在我面前时,我无法不怦然心动。

那种惊艳是端庄的,没有半点涂脂抹粉的;那种安谧、淡泊、大气,是内敛的,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出生在这座古镇的著名学者何满子,曾经为龙门题词:来这里,读懂中国。并在题词后倾情落下长款:此地为吴大地子孙千年繁衍之地,积淀了中华民族丰厚的历史文化,仔细省察,可读懂中国。

我心里想,中国的古镇名气响当当的不少,与之相比,龙门的声誉并不显赫,何满子为什么敢如此放言?为什么来龙门,就能读懂中国?

何满子题词

踏上龙门的石径,就像打开了这座古镇的地图。

穿行在龙门古镇这位沧桑老人躯体上的石径小路,幽幽、深深、窄窄、长长,小路的每一颗光滑圆润的石子儿,都透着饱满的历史风霜;彼此挤挤挨挨的缝隙里,大多生长着暗绿色的苔藓和小草,它们生命的脉搏跳动,便让冷冰冰的鹅卵石有了温度。

冬雨滴答滴答地敲打着石径,雨水洗亮了颜色深浅不一,形状错落有致的石子儿,深褐、土黄、青绿、浅灰、米白……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拼图,更像一幅年代久远的油画。由于石子儿拼接的缝隙和石径凹凸有致,形成了防滑的花纹,虽然是雨天,却没有泥泞,更不用担心滑倒。

如今,许多城市的道路总是坑坑洼洼,乌央乌央的人群踩踏,密密麻麻的汽车轮子碾压,开膛破肚造地铁,前赴后继修马路,到处都是临时铺设的铁板补丁,满眼都是泥沙蒙垢的脚手架。然而,龙门的石径不受这种所谓文明进程的纷扰,也没有城市化建设带来的苦楚,它很安详,很有定力,坚固耐用,千百年的踩踏,只会让它的表面变得更加光润,却不会因日复一日的承重而破损塌陷。

在大多数城市人对水泥森林般的高楼建筑和水泥河流般的街道马路既深恶痛绝,又无力拒绝之时,龙门石径却让我们见识了天然石材的环保和取之不尽的广博,让我们对大自然充满感恩,却又不必承受索取的内疚,天然的石子儿对人脚底的无声按摩,让它们在为人类奉献的同时,也享受着和人类相亲相爱的愉悦。

龙门石径

走进龙门的厅堂,如同参观一座天然的古建筑博物馆。

这些厅堂、祠堂、庙堂,大部分都是明清风格的合院式建筑,有的巍峨恢弘,高大气派;有的轻盈细巧,灵动秀美;有的大刀阔斧,粗犷简约;有的精雕细刻,优渥典雅。放眼望去,林林总总;举步走近,精彩纷呈。在这里,不仅可以看到龙门祖先营造建筑的精湛技艺,也可以看到中国封建宗族文化的活态沿革。

自北宋初年吴大帝孙权公第二十七世孙忠公定居龙门以来,为加强家族凝聚力,抵御外来势力的侵扰,族人往往聚集一起,比邻而居,形成团结合力的宗族势力。多少年来,被称作孙权故里的龙门孙氏,各房都有自己的厅堂,各支都有自己的祠堂,而整个家族更有公共的庙堂。逢年过节,各家会在自家厅堂上祭祀列祖列宗;家里有红白喜事,会在厅堂上举行,婚嫁添丁,会在厅堂上张灯结彩;若是家族内部有大事,则会在家族祠堂里聚会商议,家族成员触犯族规家法,一般也会在祠堂里惩处。正因为此,龙门各房各族对厅堂祠堂的建造都非常重视,待到清末民初时,龙门已有大小厅堂一百多座,其中可以追根溯源,有据可考,有名记载的就有几十座。

龙门的厅堂都有自己的名字,一看就是当年的主人精心思索而起的,从这些厅堂的名字大体就可以看出主人的价值取向和审美意趣。思源堂、承恩堂、余荫堂、丰受堂等,清晰地表达了厅主对先人的感恩,饮水不忘掘井人;怀德堂、乐善堂、保忠堂、孝友堂、存朴堂、义仁堂、冶移堂等,无疑体现了主人处世做人的准则;厚祉堂、财神堂、华萼堂等,名号中蕴藏的对富贵荣华的向往一目了然;山乐堂、荷花厅、百花厅等显然寄情山水花木;而明哲堂、陈箴堂、承志堂、怀珍堂等则昭示了古时文人士大夫的心性情怀。

也许可以说,读懂龙门的厅堂文化,也就迈过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门槛。

世德堂外景                   山乐堂内景

龙门还藏匿着太多历史春秋和人文故事。

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出自耕读堂的孙孟骞和怡顺堂的孙晓梅、何满子姐弟。

耕读堂原为孙权第四十七世襟阳公孙大贤长子孙伯玉的议事厅,取名耕读堂,寓意“耕可致富,读可荣身”,并以此作为家训,教育子孙后代,这也成为龙门孙氏的核心思想。孙伯玉的儿子孙孟骞,明崇祯选拔贡生,做了知县。明亡后,孙孟骞重民族气节,闭门谢客,坚不仕清。然而其纵情诗酒的同时,却不忘造福镇里百姓。龙门溪水原来是绕村而过,孙孟骞将溪道改造为穿村而流。自此古镇以溪为轴,百姓傍溪而居,古镇的结构从松散变得更为凝聚。同时,孙孟骞还散尽钱财,在镇上修建了同兴塔、勾留亭、名宦祠、文昌阁、花甲楼等诸多公益建筑,为全镇百姓所用。虽然孙孟骞秉承了祖先耕读传世的家训,但却视致富与荣身如粪土,让人心生敬佩。

坐落在龙门老街万庆桥边的順怡堂,是距今近一百多年的清道光年间建造的老宅。从这个宅子里走出来的孙家后辈中,有两位让这个家族骄傲的人,一位是抗日英烈孙晓梅;一位是文化学者何满子(孙承勋)。

无论是孙晓梅还是何满子,姐弟俩既没有靠农耕立身,也没有仗读书传家,一位早早就血洒祖国热土,献身革命大业;另一位则满腹经纶,命运坎坷,晚年虽厚积薄发,著作等身,却也没有仰仗此为家族带来世俗的荣耀,而是本分做人,低调问学。

孙晓梅、何满子虽然与孙孟骞是隔了一个世纪的两个不同时代的人,虽然他们作为龙门孙氏的后人都接受了耕读传家的古训,但他们对自己人生道路的选择却不约而同地都舍弃了对富贵和荣身的追求,他们的胸怀更博大、志向更高远,他们身上体现的才是真正的中国精神,龙的传人的精神。

孙晓梅烈士纪念馆匾额

那一次的龙门之行,颠覆了我对江南古镇大多秀美灵动有余,底蕴深厚不足的看法,这座千年古镇虽然看似寂寂无声,胸腔中却涌动着滔滔巨浪、闪闪惊雷,它只是不屑于张扬罢了,喧哗在它眼中,是没有底气的心虚。

我希望更多的人认识龙门、了解龙门、来龙门,读懂中国!

于是,从龙门回来,我写下了《来龙门古镇,读懂中国》的文章,发表在2016年3月24日的《北京晚报》上。

但我深知,那一回匆匆的龙门之行,只是走马观花,龙门广博的文化底蕴和深厚的历史积淀,岂是我这样一个蜻蜓点水的过客,能够讲述清楚的?

所以,当我看到这部由三位生于斯、长于斯的龙门人孙承安、孙华、孙伟良撰写的书稿——《在龙门读中国》,确实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喜和欣慰。

何满子写下“来这里,读懂中国”,是思乡的游子深切的呼唤;我写下《来龙门古镇,读懂中国》,是匆匆的过客浅显的体悟;而三位土生土长的龙门人写下的这部《在龙门读中国》,则是身居其中,血肉和经络都与龙门丝丝相连的龙门后辈,细腻解读龙门的初步尝试。  他们不说“来”,而说“在”, 一字之差,却彰显了作者站在龙门土地上才可能拥有的底气;他们不说“读懂”,而只说“读”,既含蓄地告诉读者,龙门是一部深厚的大书,你不要指望一下子就能读懂;又谦逊地表达了,这部书稿只是带你初识龙门,深刻地了解龙门,还要请你走进这一座布满沧桑的千年古镇,慢慢体味、细细思考。

我还注意到,这部书稿的三位作者,分别是五零后、六零后、七零后,他们不仅都是龙门人,还都是从教多年的老师。在教书育人的一致目标下,他们没有代沟,而却有共同的理想,那就是:要让今天的孩子们了解中国传统文化,懂得:廉政、气节、忠义、诚信,明白:忠孝、耕读、家国、乡情……在跟上时代飞速发展的脚步的同时,不要忘记自己脚下的根;在追逐时尚和娱乐的同时,不要丢弃中华民族的魂!

走遍中国,不忘乡愁;守望家乡,读懂中国。

这部《在龙门读中国》的书稿,不仅包含了三位龙门孙氏后人对故土的深切情感,也体现了三位教书育人的园丁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责任担当。

我期待着广大读者,从阅读这本书开始,一步一步认识龙门。

 袁   敏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三十日

龙门俯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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