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房的时候,一个老人突然抓着我的手,眼...
在查房的时候,一个老人突然抓着我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知道他很难受,叹了一口气,还是按照家属的要求,把镇静药物的泵速加了加量,老人随即陷入昏睡状态,安静了下来。
这种状况,在我面前,已经发生了很多很多次。所以,我也在插管的谈话中详细地告诉过家属:慢性疾病的终末期,病情没有可逆性。而且高龄,他这样其实很痛苦。坦白说,直接带他回家,家人就陪着他,让他去了会比在医院好。“
但无论怎样告知,家属还是坚持插管,继续延续老人的生命。有人议论说,老人是一名退休教师,每个月的退休金高着呢,有七八千。老人活得久一点,家属每个月就可以白领七八千,何乐而不为?
监护仪在周围发出嘟嘟的声音。大多数常来探视的家属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一天,一位家属带了一位年轻人过来,看着老人,轻声地喊着:“爸,爸,你的亲孙子回来看你了。”老人忽然睁开眼睛,愤怒地拍床。连续生存在这个不知道白天还是黑夜的空间里,他的睡眠周期十分混乱,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从静默中,突然陷入暴躁的挣扎。
年轻人后退了一步,他显然是在害怕。“爷爷……”老人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了眼睛。“医生,能不能让我爸再活得久一点?”我严肃地看着他,“你没看见他刚刚的反应吗?”“我知道,可下个月就过年了,我儿子也要订婚了。我不想在这个期间增加一件丧事,而且他若能清醒地看到孙子订婚,我觉得他就更加无憾了。”
面对家属的要求,通常医生是无能无力的。无奈,安排做了气管切开手术。自此,老人会在ICU内长待下去,一直到再次感染,休克、肾衰竭,或者其他不能抗拒的并发症出来。看着老人难受的样子,愤懑填满了我的胸膛:让他活着,到底是为了他好吗?
每一天都会有护士给他翻身和更换体位,他不能说话,24小时连着呼吸机,吃东西也几乎不能,只能靠营养液输入。但尽管这样,他仍是一个意识清楚的人。“让我死”,老人不止一次在帮他翻身的护士手上写过这三个字。护士总是叹气,出来难过地说:“我觉得我接受不了,以后我绝对不让父母受这种苦。”
一天,我对着家属怒吼道:“年也已经过完了,你们是不是要好好考虑下,别让老人再这么痛苦下去了?“”拔了,我爸就会死,我做不到。“时间就那样一天一天过去,老人在漫长的时间里接受了命运,病床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站,他不能再看到一眼阳光,也不能再回到自己那熟悉的房子里,连死都不能死在自己家的床上。
现下,依然有很多家属不愿意、不能够近距离面对临终和死亡。而有一些,花费高额医疗费延续老人的生命,不过是为了财产继承,趁老人意识还算清醒的时候糊弄他签字,还有一些则是为了落个好名声,贴个标签,给他的事业一些正能量宣传。可以说,每一个需要插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就像刀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连决定自己的死亡,都成了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