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少时元宵夜
不知从何时起,元宵节的夜晚竟然变得如此地冷清。
我不禁想起了少时的元宵夜,那时的元宵夜,可绝不是这样。
记得那时,吃完晚饭,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百病”,所谓的走百病,就是在外面溜达,但需要走出家门,超过一百步才行。于是,父母亲领着我们五个孩子,一边走着,一边观赏着周围的景致,在街上走走停停,很是壮观。有时候,我因为懒怠,吃完晚饭,想先在家里呆一会儿,可母亲总是会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催促我,说:“别懒了,快出去走走,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饭后走百步,驱病除灾,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于是,我懒洋洋地起来,和家人们出了门。可这一出门,往往会玩很长时间,家人们都已经回家了,可我仍在外面玩。这何止走了百步啊!几千步,几万步都有了。
入夜时分,天幕低垂,往往有一轮明月斜挂在天空中,皎洁地照耀着整个大地。可它并不孤单,那家家悬挂在门前的红灯笼与它遥相呼应,跳跃着火焰,向它问好。这些红灯笼,可不像现在商店里卖的红绸面的灯笼那样的高档。这些灯笼,都是当时的乡亲们就地取材,用高粱秸秆和红纸做成的。制作粗糙的红灯笼,只不过是用秸秆扎成一个长方形,然后,用红纸围绕在四周,套在一个有铁丝固定的木板上,在木板的中间点上一根蜡烛就可以了。制作精细的灯笼,工序可要繁琐多了,可灯笼也是漂亮极了。这样的灯笼,需把高粱秸秆从中间剖开,然后,再用薄薄的刀片把高粱篾子取下,按照喜好,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当被牢牢地固定住后,再把裁剪好的红纸用浆糊粘在灯笼的骨架上,一件精美的灯笼工艺品就出现了。可在当时,拥有这样灯笼的人家并不多,记得每年挂这样灯笼的,不是村长家,就是当时的开砖厂的厂长家。看着村长、厂长家的孩子把灯笼挂出来,我们这些贫家子弟羡慕得不得了,可我们只有欣赏的份,而却没有触摸的份。而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我们就很欢喜了。
我们也有自己的灯笼玩具。找到一个罐头瓶子,然后在瓶子的底部中间位置滴上几滴蜡油,再把蜡烛粘在上面,点亮后,在罐头瓶子的四周均匀地拴上绳子,保持平衡后,用一根木棍拴上,灯笼就做成了。有时,父亲看我拎的灯笼太可怜了,就在百忙之中,用高粱秸秆给我扎上一个小型的红灯笼,拎着这样的灯笼,当时的我,高兴极了!
拎上灯笼,邀上几个小伙伴,我们就从家里出发,从前村走到后村,再从后村走到前村。微弱的烛光照耀着我们前行的路,我们就这样打打闹闹着玩了很久,正月的寒冷被我们炙热的身体阻挡在身体之外,肆虐的北风也无法把我们驱赶回家中。因为,外面引起我们的兴致的东西太多了。
最能够引起我们兴致的,是那时时燃放的烟花。伴随着鞭炮声,那一束束烟花从地面直冲云霄,像彗星的尾巴,扫出一道道光线,随后,在天空中迸溅开来,开放出美丽而多姿的花朵。当一处归为寂静后,很快,在另一处又会形成姹紫嫣红的景象。那时的人,虽然生活清贫,可是,在买烟花上他们是毫不吝惜的,“钻天猴”“魔术弹”……一个个地买回家里,要的就是一种节日的喜庆,要的就是一年的好兆头。元宵节的夜里,弥散着一股股硫磺的味道,可这味道,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是那么的沁人,那么地让人迷醉。
在行走中,会看到每一户人家的门前都燃着火道,那是人们用锯末子拌上柴油,一堆堆地堆放在门前。初燃的时候,火苗很足,蜿蜒地伸向远方,一家挨着一家。还有的人家,甚至会劈开一些木头柈子堆放在门前,燃烧起剧烈的火焰,往往能够引来许多人的围观。人们围着火堆,一边看着璀璨的夜景,一边唠着家常。
孩子的兴致总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我们于是再往远走,来到村头的一处池塘。冬季的池塘冰冻三尺,有时会凸起一个高高的冰包。我们就把灯笼放在池塘边,然后,一个个地,开始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向冰包顶端走去。走到顶端,呐喊着,喧闹着,然后,坐在冰上,再快速地滑下来。那时的冰,真的很滑,不像现在的冰面,柔柔的,黏黏的,打个出溜滑也不尽兴。记得有一年,我们在元宵夜来到冰面玩耍时,一个小伙伴点燃了一个废旧的轮胎,当轮胎燃烧起来后,往冰面上一滚,轮胎就开始转动起来,像一个火轮一样。我还由于躲闪不及,被火燎到了头发,样子很是狼狈,却招来伙伴们的一阵笑声。
每一年的元宵夜,少时的我,都会玩得很晚。回到家里,母亲总是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到我的面前。那时的汤圆很是金贵,我家五个孩子,也只能买两袋,多了,父母亲是要斟酌一番的,毕竟,那时候的家境不容许买更多的汤圆。于是,每个孩子分到碗里的,只是几块,我舍不得吃,总是慢慢地咀嚼着,当里面的甜汁和我的舌头相遇的时候,回旋在味蕾间的,是无限的甜蜜。可我更愿意吃元宵,母亲炸出来的元宵,外皮脆脆的,里面糯糯的,甜甜的,总是会勾起我的食欲。
要睡觉了,家里也是灯火通明的,在仓房的窗台上,摆放着油灯;在居室的门口处,摆放着蜡烛。父亲总是想把居室中的电灯也开一宿的,可母亲舍不得,就每年都是关着的。
有时我就想,是否年龄渐长,逐渐成熟老去的时候,也在把一些快乐带走?
考上大学后,每年的元宵节,我已经习惯了窝在家里看电视,母亲还是督促我出去“走百病”,我总是应付着转悠一圈,就回到家中。天太冷了,我已经不习惯在元宵夜出门了,可和家人一起看电视,感觉也很好。
工作后,成家前,仍是每年都在家居住。元宵节的夜晚,最大的活动就是家人聚在一起,打麻将。母亲打麻将很好,每次她总是赢得很多。现在,我多想看到母亲坐在麻将桌前,玩着麻将时那张慈祥而又幸福的笑脸啊!
成家后,仍是每年的元宵节都要回家,可渐渐地,家人们玩的兴致淡了。曾经的二哥,在元宵节的夜晚,总是会放很多很多的烟花,燃放烟花的时候,他快乐得就像个孩子一样。而今,现在的他,虽也买烟花,可要比以往少多了。他说,年纪大了,已经没有了那个兴致了。
今年的元宵节,我还是回到了农村的家。当夜色渐浓后,街灯点亮了,照耀着宽敞的马路。可马路上却很是冷清,只是在影影绰绰中,可见三两人在街路上行走。远处的几户人家的门前,红色的灯笼孤独地挂在那里,在微风中摇曳着。燃放烟火的,也不甚多,在天空中短暂地璀璨后,灯火依旧阑珊。
为了应元宵节这个景,我吃了两个汤圆,入口虽然仍是糯糯的,可在味觉上我并没有感受到香甜。难道,现在,连这过年里的最后的狂欢夜,也要变得寡淡无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