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
儿时春天留下的记忆深刻而悠长连绵不断的细雨;让曲折蜿蜒的石板路从冬天的灰暗转向青黑。冒着被大人训骂的危险,我们成群结队地卷起裤脚、脱下胶鞋,踮起脚尖数着凉凉的石板,跑下学校所在的小山,穿过蓄满雨水的水田,然后嬉笑散开,沿着四通八达的小路蹦回各自的家。
这短暂而欢乐的路途,经常要做两件事:从比自已还高的油菜丛经过时,踩着松软的泥土,钻到里面寻一种青翠、细高的野草,它的茎节中空,掐下来用指甲从密闭的那一端划个短短的口子,然后就能吹出各种不同音调的“嘀嘀”声;路过水草繁盛的池塘边,放下书,包,循着“呱呱”的叫声,下到水里逮一只或绿背或灰背的小蛙……
这梦一般的场景,很快随着离家火车的汽笛声,遗落在遥远他乡的记忆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春天。
那年四月初,在船上实习半年多后,我随着施工船到了北方,浑浊的海水、阴云密布的天,加上怒吼的风,完全对不起“春天”这两个字。狂风将浪花肆虐地甩向三层楼高的驾驶室,我和师父匆匆穿好救生衣和防滑长简胶鞋,拿着高频对讲机,下到船尾去放防风锚。
此刻的船尾是风和水的世界。为了断得清楚,我们把高频对讲机紧贴在耳边;当里面传来“船尾、船尾,再放一段”的口令,我们步履蹒跚地冲到锚机边,扳动开关,瞪着眼看着粗壮的铁链唑啦啦地滑向灰黄色的水里。
风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防风锚锤就这样一段:一段地往下放,仿佛没有尽头。一百多米铁链下去后,师父眼里有了一些忧虑,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我更是心里打鼓。当我再一次被浪卷得差点站不住时,师父找来了一段绳子,一端拴着他,一端麻利地绑在了我的腰上……
在这样的春天里,时间格外漫长。艰苦的环境让人成长,也让人情谊加深。扛过这次强风,船舶施工开始好转,月底逐渐步入正轨。就在这时,我接到了离船的调令。师父知晓后,只说了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不管在哪里,你好就行。”
于是,在北方春天的尾巴里,我下了船,回想起在船的点点滴滴,忍不住鼻子发酸,视线渐渐模糊。
作者:李海林
摘自《中国交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