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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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推送,仅说对过去一周的所思所想。也当作是缓缓以「应试教育」为主导的内容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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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剧「黑镜」里有这样一个剧情,在未来,所有人的眼睛里都被植入了可以看见他人社交评分的芯片,不管是搭乘公共交通、购买食物,还是恋爱、结婚,任何一次社会性举动都需要以「个人所持有的评分等级」为代价。与人交恶就会导致评分下降,身败名裂。
当女主被多年没有联系的「高分」姐妹邀约去往另一座城市参加婚礼,原本期待着可以仰仗于这一次的「上层阶级」人群聚会而进一步提高自己分数等级的女主却因为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被人打下「低分」而无法赴约;甚至在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能够抵达婚礼现场之时被姐妹拒绝,并告知「本来你是高分姐妹,邀请你来是我们互相提分的好机会,但是你现在已经是低分的下等人了」。最后,女主大闹婚礼,因分数过低而关进了监狱。
「黑镜」总是有着各种各样对现代技术的「怀疑」和「痛斥」,无论是每日只能依靠骑脚踏车换取生活点数并通过虚拟网络进行交流的人类,还是随时可以翻查的记忆影像…这些剧集中所塑造的故事和人物,看起来都像是被各种人工智能、虚拟网络技术所操纵的「傀儡」,他们活在「黑镜」之中,并被其围困。
这是现在人类构想的未来:
媒介技术的发展让其快速铺散至生活中所有的细枝末节里,再没有军队威慑、惩罚教训、武器力量对社会公众进行暴力统治,技术就像是尼尔·波兹曼所言,成为世界的最终垄断者,人类社会终究面临着被自己创造出来的技术土崩瓦解的结局。
但现在,在这个人人都喊着「5G时代即将到来」,都摇动着旗帜振臂高呼「万物皆媒」的媒介化社会里,谁能说我们不是活在 「黑镜」之中?
2020年4月,Facebook的月活用户(MAU)达26亿,包括Facebook、Instagram、WhatsApp、Messenger在内的日活跃用户(DAU)人数为 23.6 亿,月活跃用户人数为 29.9 亿,占全球人口比例近43%。
每天有无数的人打开手机、电脑等智能通讯设备,登陆属于自己的社交账号,将日常生活、工作甚至是恋爱、交友、娱乐的所有内容都转移至其中。同时,就像是最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人类最终也成为社交媒体的牺牲品,无论是猜疑、善妒还是误解、背叛、盲从、诽谤,就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最终不仅没有在网络这样一个被寄予了极强乌托邦愿景的世界里消失,反而在匿名、虚拟、公开的传播环境中愈演愈烈。
2017年6月,杭州一住户人家保姆纵火,导致女主人和三个孩子死亡。2019年,男主人林生斌继续童装品牌事业,开创「潼臻一生」淘宝网店。于是,有人开始说,「这人要靠名声赚钱了」。
2018年8月20日,四川德阳一女子和一男孩在泳池中发生争执,事后,男孩母亲在网上传播该女子的个人信息,并多次到女子单位闹事,最终该女子服药自杀。这是安医生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网络一开始指责安医生及其丈夫动手打人,欺负孩子;而在安医生自杀后,舆论又开始了对男孩、男孩家属的声讨,甚至组建了人肉搜索的QQ群,宣称只要在德阳看见他们,就动手。
2019年11月,淘宝店家“果小云”因操作失误,误将26元4500克的脐橙写成了4500斤后,博主“路人A-”在直播时号召“薅羊毛”,上万粉丝涌入店铺下单,涉及金额700万。7日晚,“果小云”恢复运营,粉丝数一夜暴涨。然而随后剧情急转直下,它很快又卷入网店抄袭、造假农民身份、制造悲情故事“欺骗”消费者的质疑中。(消息转引至观察者网)
2020年11月,一位名叫「丁真 」的甘孜州男孩成为各个社交平台上被人争先讨论的对象,不仅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他时身后的蓝天白云和漠北气息与生活在当下高楼大厦林立的城市中的年轻人所向往的诗和远方颇有几分相似,更是从他眼睛里迸发出的,和当初宋小女一样的纯净的、热切的,好像生活的苦难都没能给他留下痕迹一样的眼睛。
说到底,帅的男人很多,但像是丁真这样,能帅出「意境」的男人,不多。
巨大的流量和名气带来的,是无数双期待的、观察的眼睛,他们迫切地希望更了解这个男孩,乃至于急匆匆地翻找出他的各种「旧照」,继而大拍胸脯:
「这个藏族男孩终于翻车了」
好不是一番畅快自在。
(图源网络)
在英国作者乔恩·罗森所撰写的《千夫所指:社交网络时代的道德》中写道:「推特用户就像是应邀参演法庭剧,还能自由选择角色一样。所有的人选择扮演爱判绞刑的法官。或许情况还会更糟——所有的人都选择扮演在鞭刑现场用污言秽语辱骂罪犯的人。」
丁真完美诠释了安迪·沃霍尔的那句对互联网时代的著名论断「每个人都可能在15分钟内出名」以及还没结束的另一句「每个人都能出名15分钟」。也就是说,在这短短15分钟时间内,网络能让人声名鹤起,但也能使其从高楼跌落。
所有的人类正在经历「黑镜」中的所发生的一切:在社交网络时代,你要出名,但你又害怕出名;你要小心翼翼,生怕别人给你用心的努力打下低分,影响你的数字化生存空间;同时,你也必须时刻担忧,隐藏在技术所编织的节点网络里,有多少期盼闹剧上演的面孔正在死死盯着你走向台前的15分钟。
但在这样的社会里,没有人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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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术垄断和媒介化社会 |
公开羞辱比身体惩罚更加可怖
没有人不知道尼尔·波兹曼对技术的惶恐不安,从「娱乐至死」到「童年的消逝」,他袭承伊尼斯、麦克卢汉、芒福德和埃吕尔对于媒介技术的理论思想,对媒介如何隐藏其自身的隐喻讯息而影响人类及其所构成的社会环境做出了极具洞察力的思考。
而在「媒介批评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技术垄断:文化向技术投降」中他认为,人类技术的发展大致可总结为三个阶段:工具使用、技术统治和技术垄断三个阶段。因此,人类文化也能分为相应的三种类型:工具使用文化、技术统治文化和技术垄断文化——在工具使用文化阶段,技术服务、从属于社会和文化;在技术统治文化阶段,技术向文化发起攻击,并试图取而代之,但难以撼动文化;在技术垄断文化阶段,技术使信息泛滥成灾,使传统世界观消失得无影无形,技术垄断就是集权主义的技术统治。
250万年前,非洲东岸的能人开始使用动物骨头、木棒、石头等自然工具,成为技术和工具从属和服务于社会的标志;而在数百万年后,在广泛不同领域和不同层次上的各个社会结构已无法再与媒介和技术相互分离,媒介已对当代生活的不同相面,尤其是在政治、文化、宗教和教育等建制化的社会实践中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动态依存关系。
在道格拉斯·凯尔纳的「媒介奇观」中,他认为媒体奇观指的是「那些能体现当代社会基本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并将当代社会中的冲突和解决方式戏剧化的媒体文化现象」。大众媒介正在利用其对社会文化的广泛的渗透性,制造出一个又一个为世界所关注的事件,无论是辛普森杀妻案还是麦当劳的全球消费文化,在媒体的信息表层之下,隐藏的是通过制造奇观而不断影响这个社会的技术手段。
如果再往回推几步,从法兰克福学派的角度来说,现在所谓的技术垄断文化的阶段,在阿多诺和霍克海默眼里,就是一次大众的个性消解以及将其装进资本家的鲜美罐头中的完美骗局;而在本雅明的观念里,技术会在其控制人和使用人的过程中,将之异化。
「阿多诺:文化工业通过娱乐活动进行公开的欺骗。这些文娱活动,就像宗教界经常说教的,心理学的影片和妇女连载小说所喋喋不休地谈论的,进行装腔作势的空谈,以便能够更牢靠地在生活中支配人们的活动」
「本雅明:在农业社会中,人们社会生产和生活都是按照过去传承下来的传统知识和技艺来进行的;而现代社会的特征是体验,不是工人使用工具,而是工具控制人、使用人,人们不能利用过去活动所积累的经验和知识,经验的丧失意味着现代人与传统的断裂,使个体在面对与他异己的社会现象时产生彷徨、苦闷、困惑,这是被机器操纵的异化人的感受。」
在经验学派的视角下,我们也可以看到诸如媒介影响社会与人的思考,例如1928年开始的13项讨论电影对儿童影响的佩恩基金研究、1969年格伯纳开展的「电视暴力研究」,并在1976年提出的「培养分析理论」以及赫佐格对日间广播肥皂剧听众所进行的深度访谈研究所撰写的报告分析,无一反映出这样一些情况:
媒介对受众有着不可避免的影响。
波兹曼对「技术垄断」的预言似乎已然成真。
今天,在所有电子屏幕面前,借助这几段视频、几张照片、几篇文章,就断定自己了解丁真,就对其落下「肯定想红」「人设翻车」「不过又是一次营销作秀」「肯定要签约经纪公司出道了吧」这些注脚的人,不过也是被碎片化的、转瞬即逝的具有极强后现代特征的网络媒介所蒙蔽。
所有人都自以为得出了对这件事的「最优解」,殊不知,只是在网络虚拟空间中,用媒介想要给你的只言片语,去妄自揣测。
然后在虚拟空间的另一端伸出一把利剑来肆意伤人。
丁真也是网络媒介的「被操纵者」,一场仓皇而来的「走红」,一次次不知如何作出表情的百万直播,担上了「理塘宣传」的任务,然后要接受,网友对其过去孜孜不倦的「搜刮」「嘲讽」和「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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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被毁掉了。这是为什么?只是为了在社交媒体上演好戏?我认为人类的天性倾向于安安稳稳地活着、变老和死去。但社交媒体出现后,每天都上演着连台好戏。每天都会出现新的英雄或反派。这些东西确实激动人心,但普通人的生活真是这样吗?是什么让我们如此激情澎湃?我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千夫所指:社交媒体时代的道德制裁」乔恩·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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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灵韵化 |
我们所担心的丁真
灵晕(Aura)是瓦尔特·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文中所提到的作为区分传统艺术与机械复制艺术最直观最触及本真的那个因素。
「灵晕附着于艺术作品本身,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其与传统艺术的本真性、仪式功能、崇拜价值等多种属性氤氲融会,构成了机械复制手段无法企及的一个场域。」
在这篇文章里,本雅明对灵韵的描述是极具有诗意的:
「我们把后者(即'自然对象’) 的灵晕定义为一种距离的独特现象,不管这距离是多么近。如果当一个夏日的午后,你歇息时眺望地平线上的山脉或注视那在你身上投下阴影的树枝,你便能体会到那山脉或树枝的灵晕。」
如果说丁真的「灵韵」具有一种难以被复制价值,以此使其能够成为在众多长相姣好的20岁男生中成为关注焦点,那这种「灵韵」一定是他不加修饰的天然和淳朴,是他还不知道这个社会运行规则的懵懂,是他还没有成为城市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的价值。
他是山脉和树枝的投影。
所以那些害怕他签约公司、参加选秀比赛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害怕再看到一个「爆红的素人」被商品化、被消费化。
今天下午我看了他一场直播,上百万人观看,同时在线人数有数十万人。他们让丁真笑,让丁真唱歌,让丁真说有没有恋爱、喜欢怎样的女孩子。大家想了解他,却把他弄得只能抿嘴笑,在我观看的十分钟里,除了拍摄他的人一直在说话,丁真从头到尾只是笑了又笑。
就还挺说不上来的。
或许,丁真最好的,还是和他的小马珍珠一起,驰骋疆场。
他的灵韵,最好能永远存在。
想写丁真,想聊聊他的爆红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觉得他,真的挺好看的,还挺心疼的。
没有什么对社会和技术的反思,没有什么天啊地啊的思考洞察,就是单纯,觉得他真好看,真干净。
真好。
就是真好。
晚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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