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系列二：机关没有机关（4）

　　时间过得太快，转眼便到了元旦。元旦要搞一台晚会，陈干事准备了好长时间。开头领导说是请专业演员，后来觉得太花钱，便要求节目还是内部选拔。

　　的确，每到了这样的时刻都让领导为难。在机关，有钱的业务部门还好说一些，政治部门属清水衙门，要搞什么活动领导得头疼半天，主要是经费没有出处。那么一点办公经费，每年光材料纸和文件打印费就不是小数，何况还要负责一些接待，往往是一年还没到头，财务处就发来通知：银根得紧缩，政治部钱库的银子不多了。

　　每到这时，政治部领导便头疼。银根紧缩意味着政治部门又不能像其它部门那样谋福利，意味着领导又得重复往年总结时讲过的话：同志们，今年大家干得不错，上级满意，我们满意，下面满意；但我们这样的机关部门，主要是讲荣誉，讲奉献，讲团结，明年等我们打了一个翻身仗，保证不亏待大家。

吴干事说，部LINGDAO每次讲这样的话时，我好像总是觉得底气不足。

　　水干事说，你也不想想，要保证日常的工作正常进行，还要保证整个单位的人员思想上不出问题，政治上永远合格，作风上永不松散，他们的头发不先白才怪！

　　因此，每逢搞一项活动，大家除了要讨论出奇制胜、讲究效果外，还得考虑少花钱甚至不花钱，换政治部主任的话说是，要做到“少花钱多办事，甚至不花钱，也办事”。这个水准要想达到还真难。

　　水干事说，多少钱办多少事，领导的要求是不是高了点？

　　陈干事说，你们总说我的工作容易做，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吧？

　　于是陈干事开始给基层单位打电话，把平日里知道的那些有特长的人个个捋了一遍，问大家最近有没有新节目。好在下面单位的人是很积极的，大部分的人都说有。陈干事便下基层单位一个个的考察，整天忙得晕头转向的。肖干事发现，每当陈干事回到办公室，不是头上的发梢乱了，就是满头大汗，一坐在那里直喘气。

　　这段时间肖干事刚好没有太多的材料，便对陈干事说，我和你一起跑吧。陈干事说好，先请示了处长，处长也表示同意。于是肖干事就和陈干事一起骑着自行车跑基层。

基层的单位是热情的，每个小单位的主管亲自陪着他们，每个LINGDAO都希望自己单位的节目能选上，毕竟是在整个大单位露脸的事，大家竞争得还很激烈。所以下面单位的领导一口一个“陈干事”、“肖干事”，显得亲热得不得了时，肖干事就想笑，不过心里却堵着什么。基层单位要出点成绩，多不容易啊！肖干事便想，以后基层来办事，一定得体谅人家！人家革命了多少年，对上面来的一个小干事还那样客气。

　　回来的路上，他把这种想法对陈干事说了。陈干事说，基层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可干的工作上面的领导未必知道，特别是有些领导平日里不太喜欢自我表扬，到了这时，机关所有的领导都参加，报幕员报出单位的时候，谁不想自己的单位露一手啊！

　　两个人感叹基层的不易。

　　这种不易很快就轮到他们自己了，那样一台大节目，上级单位听说也要来人观看，还有本单位的所有新老将军都参加，谁也不敢演砸。从找节目到选节目，再到排节目，定节目，一级一级的审查，一次又一次的排练，没完没了的。特别是一个小品，有的领导认为好，可有的领导认为一般。最后领导说等政委回来定，可政委在外面开会，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所以这个节目一直定不下来，让人干着急。陈干事每天除了在排练现场监督指导，还在办公室不停地打电话协调，有的单位不肯让女干部出来，说是任务重，经不起天天排练，即使领导同意了小单位也不愿意，于是陈干事便天天与他们磨嘴皮，连家也回不了。好在肖干事跟在她屁股后，帮她跑跑腿，不时出点小主意，让她喘口气。陈干事每次总是说，感谢感谢感谢。肖干事说不谢。陈干事每天却还是要说感谢，以至于水干事说，你这人还看不出呀，就喜欢拍马屁。

　　肖干事听了很恼火，不过想到朋友老王告诉他在机关喜怒不能形之于色，就忍住了。可黄干事听了不舒服，他对水干事说，革命同志，你自己不干，还不让别人干？

　　水干事说，开开玩笑嘛。

　　黄干事就笑了说，你刚来时，还不是跟在我后面拍马屁！

　　水干事说，可这人，拍得也太露骨了！

　　肖干事没发火，可听了这话后，每次上班，他再也不帮忙打扫水干事他们的办公室了。吴干事为此事对　他有点看法，有天问他，小肖呀，是不是对水干事有看法啊？

　　吴干事是正营级，除了对黄干事称老黄，他对其他的人都是要带一个“小”字的，比喻小陈、小水什么的。肖干事开头也不习惯，后来看到其他的人都习惯，自己也就习惯了。这次吴干事这样问他，他虽然又有些不习惯，可还是回答说，没有呀。

　　吴干事说，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本质上不坏，可也改不了小毛病。但也不至于让你对我也有看法吧。

　　肖干事说，我怎么对你有看法了？

　　吴干事说，你看看，我今天来晚了，连水都喝不上了。

　　肖干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吴干事，发现他不是开玩笑，转身就走了，后来他再也没有拖过地，除非万不得已，也很少再上吴干事他们的办公室。而吴干事，也好像心里有了个疙瘩，解不开。

　　大家虽然还是天天在一起上班，但总觉得与初来时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不过，彼此都没有说出来。

　　好在这台节目最后取得了成功。所谓的成功，就是台下的巴掌拍得很响，气氛很热烈，大家都高兴很高兴。特别是那个小品，政委说上，于是就上了，没想它在舞台上的效果比其它的节目都好，掌声可以说经久不息。政委后来讲话时还提到了这台节目编得好，对HUALENGONG的深入反批和揭露，说明了大家具有敏感性，让人看了很有教育意义。

　　政委这一表扬就提到单位领导的敏感性问题，于是基层排这个节目的单位领导听了很高兴。散场时基层单位的领导非要请陈干事吃顿饭，可在舞台的后面找到陈干事时，发现她已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事过后，陈干事对肖干事热情起来，有天上班时对肖干事说，肖干事，你人不错，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以往这话黄干事也说过。不过那时肖干事刚来，认为自己情况都不熟悉，没答应。现在陈干事这样说，肖干事就说再考虑考虑。

　　陈干事却是认真的。过了几天，她对肖干事说，有个姑娘，人长得一般，但素质不错，今晚见见吧。

肖干事还没答应，陈干事就说，已经约好了。肖干事的心跳了一下，好半天才说，那就见见吧。

　　他们是在一家麦当劳餐厅里见面的。陈干事介绍说，这是小肖，这是小周。两个人点头，肖干事想，是不是还要握一下手？想想就算了。幸亏女孩也没有伸手，否则肖干事会有些尴尬。

　　接下来陈干事又把双方都夸了一通，说得肖干事有些不好意思。陈干事说，你们两个先谈，我家里还有些事，不陪你们，我走了。肖干事起身要送，陈干事说，你们在你们在，好谈。于是就走了。

　　肖干事重新坐下来，突然发现没了话说。于是问小周要什么，小周说，来杯可乐吧。肖干事说，还吃点什么不？小周说不吃。肖干事还是替小周要了一份汉堡，加两支鸡腿。小周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眼睛低了下去。

　　肖干事没话找话说，你今年多大了？

　　话一说完就有些后悔。走前陈干事还交待的，有些话不该问的就不问，不该说的就不说，怎么开口就问女孩子最忌讳的问题了？

　　幸好女孩没有计较，说23岁。

　　肖干事说，我比你大4岁，27呢，老了老了。

　　小周说，不老不老。

　　肖干事说，还真是不老，就记忆力差了些，遇上人家的生日什么的，忙起来总是忘了。

　　小周说，都一样。

　　于是肖干事问小周在哪里上班。小周反问他，陈姐没有告诉你吗？

　　陈干事是对他说过，不过他真没记住。于是嗯嗯嗯地过去了，一时无话可说，默坐了半天。

　　最后，肖干事不知怎么的就谈到了入关的问题，这一下才找到了共同语言。小周问他，你说入关能成功不？肖干事说，肯定能成功。小周说，不见得吧。肖干事说，这你就不懂了，你想我们的国力这么强大，生　活这么稳定和富裕，人民安居乐业，能不成功吗？

　　接着他又列举了一大堆数字和社会现象，说明我国的整体实力今非昔比。最后，肖干事说，要不是个别GUOjia对我们不太友好，从中阻拦，我们前几年早入关了。

　　小周说，哪个GUOjia呀？

　　肖干事说，哪个GUOjia就不点名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呗。

　　小周说，你还挺讲原则呀。

　　肖干事说，那是！我们军人说话，就是要讲原则，特别是宣传干部，不讲原则的话会犯错误，会让人揪住辫子。

　　他这一说，小周便笑了。气氛在这笑声中友好了起来。两个人发现，原来大家有这么多的话题可以谈。于是越谈越兴奋。肖干事从当兵时的轶事讲起，一直讲到上军校，讲到提干后到基层锻炼，再讲到第一次有人对他敬礼时，他还礼弄错了手，讲着讲着小周便张着嘴笑。聊着聊着，她开头说不吃的东西，一会儿竟全吃光了，肖干事便又点了一份，这次小周没有拒绝。一直等到麦当劳要关门时，两个人才出来。分别的那一刻，竟然有点依依不舍。肖干事说，我送送你吧。小周说，那就谢谢了。于是一直把小周送到家门口，小周主动伸出手来，肖干事迟疑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温热，让他的心跳加速，他真想多握一会，但还是很快松开了。幸亏夜里没人看见，否则他红了的关公脸会让他害臊。最后，两个人留了电话才说拜拜。肖干事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一幢高楼上才离开。

　　回来的路上，肖干事把自行车骑得飞快。路灯一直往后倒去，肖干事一边骑车一边哼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月亮就挂在头顶，好像可以抓到；而夜风也格外的温柔，好像蹭着他的脸，又像分别时小周偶尔拂到他脸上的头发；特别是想起刚才握过的温热的手，他的心就忍不住怦怦怦地蹦起来，觉得两边城市的灯火格外的明亮，好像一切预兆着美好的生活就将开始。于是他的脚下更有力了，到家时满头大汗。

　　推开门时，他发现衣干事还没睡，一个人正在喝酒，脸色很不好看。还没等他说话，衣干事就说，过来喝一杯吧。

　　肖干事平时不喝酒的，但人逢喜事，就坐下来了。衣干事说，干。他就干。衣干事又给两人各倒了一大杯，说干。他又干了。衣干事再到时，他发现衣干事的脚都站不住了。于是说，算了吧，要不明天再喝？衣干事说，喝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酒不饮奈明何？肖干事发现衣干事不对劲，又说，没事吧，你？衣干事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天下的女人多的是……大丈夫何患无妻……

　　衣干事说完这句话，人差点倒在了地上。肖干事连忙把他扶在床上，衣干事说，我没醉……呢……不就是算了么……算了就算了……我有一天肯定会很有QIAN的……不就是QIAN么……

　　肖干事发现，衣干事说这些话时，眼里竟然有泪。他于是明白，衣干事肯定是失恋了。

　　那一夜，他伺候了衣干事半天，让衣干事吐了一身。好不容易等衣干事睡着了时，他才洗漱上床。可到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想小周那虽然不漂亮便很有个性的脸，想小周笑时的样子，等天快亮时，　他才睡着。可梦中见到的，还是自己紧紧地拉住小周的手的样子……于是他哇的一声笑了。

　　这一笑就醒来了，发现衣干事已呆呆的在床上坐着。衣干事说，我昨天喝多了，没胡说什么吧。

　　肖干事说，没有啊。

　　衣干事说，真的没有？

　　肖干事说，真的没有。

　　衣干事说，没有就好。

　　说着，他便穿衣，下床，到水房洗漱，最后和肖干事打了个招呼，拍了拍他的肩，便若无其事地上班去了。

　　肖干事的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他对自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从那以后，衣干事的这个女朋友再也没有来过。一年后肖干事在街上碰到衣干事时，衣干事身边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他们很亲热的握手。衣干事说，这是我爱人。肖干事说你好你好。衣干事的爱人说，你好你好。他们便问了对方的一些近况，并在街头上留电话，然后道别。

（——注：由于微信总是提示说有违约内容，也不知是哪个字，只好用拼音代替，给阅读带来不便，抱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