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名家有约】纪开芹 ▎聆听（组诗）
【名家简介】纪开芹，安徽寿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解放军文艺》等期刊。参加《诗刊》第33届“青春诗会”。出版诗文集《修得一颗柔软之心》等四部。获安徽省政府社科（文学类）奖。安徽文学院第六届签约作家。
——我理解它们的秘密
知道婆婆纳，紫云英……这类植物在春天
会从死亡中探头
知道四月里，它们再次拥有多种可能
尽管我只是站在那里，沉默
它们对我充满好奇
向我摇曳，附身
用饱蘸琼浆的花朵诱惑我
用肢体语言告诉我它们的生活
向我介绍同类
石楠，乌桕，鸡爪槭，香樟
这些植物看起来更高大
依然有易碎之心
风是语言。阳光，云朵，飞鸟……
一切都是
都在向我传达
我身上遍布眼睛，嘴唇，耳朵
它们在这里获取人类对自然的猜测和爱
同一颗星球下的生命
我们拥有相同的影子，黑暗，飘渺
依据唯一的法则：适者生存
用同样的方式终其一生
原谅
原谅我
高山
我把嗓音丢失在这里
在空寂中造成更大的空寂
我把鄙陋的影子投入你
河流
借用你永不停息地流逝形容我自己
我的土地
你托举了我
默默承受我的颓废，任性
我期待像一粒火焰
如今却像沉重的黑暗
被向往的自由
原谅我，只能通过幻想来把你描绘
我对这个世界过于敏感
却抓不住一缕风
一朵云
甚至一声细细的虫鸣送给你
现在，词语来亲近我
宽宥我
我本想让它们带给你繁华
它们却给了你荒凉
你听到了什么
细雨如丝，裹着几声鸟鸣
落下来
我靠在椅子里想象
它们是枯枝败叶中的新芽，黑暗之光
火
哦，这大寒节气后第三天
这群小动物
很快就用羽毛
搭建一座通往春天的桥
垂柳
垂柳低垂，柔软
临水照影，春天似乎不曾远去
湖面映出其中一部分
另一部分已被虫子蛀空
白石灰紧裹粗糙的身体
这样大的伤口
多久才能愈合？
而这并不影响人们对美的欣赏
——美，在剧痛
我们是紧挨的两根枝条
命运的丝线将我们悬于孤立之境
我们看野鸭嬉戏
纤细的脚掌分开流水
对生命充满敬畏
它高贵，孤独，逐渐衰老
它令两支柳条终身相伴
什么都被我弄丢了
有一部分鲜活的早晨消失在大雾中
后来我只找到暮霭沉沉
对人世越来越挑剔，越来越怀疑
只剩下空荡荡的外壳
在世间摇晃
很多人捡到我丢失的部分
欢笑，哭泣
谁越过我
偷走了我的眼睛，耳朵
现在，我还剩下什么
失去已成为日常
每天都在与身体的某些细节告别
体内沙子不断地
流向时间深处。我走过的地方
有的成为黄昏，准备在黑暗中隐身
有的已化为梦境，不可捉摸
我的河流死了
我的河流
死了
当它血液干涸，呈现出斑驳的伤痕
我的河流，得了绝症
挖掘机，采砂船，运货车……
来来往往的人
——他们不是来悼念
一群劫匪，绑架了我的河流
哭干最后一滴泪
倒在早已掘好的坟墓里
干瘪的鱼类、植物是多年前一句谶语
将用化石之唇冷冷地描述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