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郑州来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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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苹丽 1987年大年三十，因为没有买到回家的火车票，我被滞留在珠海的一家小旅馆里。我一个人在旅馆空旷的走廊里慢慢踱着步子，听着窗外千家万户已是爆竹声声，想家的感觉顷刻在心头弥漫。我鼻子一酸，转身回到屋里。 正在这时，有人敲响房门，我打开门一看，是旅馆的老板娘。她手里正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饺子，笑容可掬地说：“小妹妹，我专门给你包了一碗饺子，就当是你的年夜饭。过年了，你一个人在外，我们南来北往的都是一家人，你就把这里当成家，千万不要见外！” 我端着饺子，坐回桌子前，那碗饺子个个饱满晶莹，暖烘烘的，正如我那一刻的心情。 两天后，我终于买到了回家的火车票，坐上了珠海至郑州的火车。 火车载着我很快驶离了珠海。过了一会儿，我感到肚中饥饿，拿出随身带的火腿肠。正吃着，突然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小女孩，正眼巴巴地看着我手中那根火腿肠。那小女孩七八岁，看打扮像乡下人，她有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纯净透明如一汪湖水，但脸色却有些苍白。她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可能是她的爸爸。我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火腿肠递给小女孩，说：“这根给你，吃吧！” 女孩看看那根火腿肠，撮了下嘴巴，又看看身旁的男人。那男人向她摇摇头，她再次颓废地垂下头。我对男人说：“大哥，让孩子吃一根吧，不值啥。” 男人从一直沉郁的脸色中挤出一点笑容，再次向我摆摆手。 我问男人：“大哥，你们父女俩这是去哪儿？” 男人说：“郑州。” 我高兴地说：“我也去郑州。听口音你们不是郑州人呀，你们是去探亲吗？” 男人操着一口粤语淡淡地说：“不，我带女儿去看看雪。” 我惊讶地问：“看雪？！” 男人轻轻地点点头，说：“孩子没看过雪，听天气预报说郑州这几天有雪，就带她去看看。”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说：“你们父女俩可真浪漫！” 男人没有接我的话，我看见他转过脸去，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火车的车厢连接处走去。 看男人走远了，我再次拿起桌子上那根火腿肠，对小女孩说：“小姑娘，你爸爸不在，吃吧！”小女孩抬起眼睛，犹豫地看着我，我冲她笑了一下，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把火腿肠塞进她的手里，并站起身来，像是不经意地对她说：“我去卫生间。” 行至两节车厢间时，我看到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正蜷缩在两节车厢连接处的一个座位上，双手蒙着脸，像是在抽泣！我的心突然忍不住收缩了一下，像一颗石子沉入了水底。 我的双腿好像迈不动一样，定定地站在男人身旁，小心翼翼地问他：“大哥，你——有什么难事吗？” 那男人听到我的问话，双手从脸上挪开，我看到一张神情凄楚的痛苦的脸。男人极力忍住依然哽咽的嗓音，喃喃地说：“我女儿得了白血病，已经花好几万了，还是治不好，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一直没看过北方的雪，这次来是想完成她这个心愿。”他停了一会儿又叮嘱我说：“这事她不知道，请不要跟她说。” 我点点头，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他。我看到那个男人将脸转向车窗外，迷惘地看着车窗外匆匆而过的景色，像沼泽中生长的一株芦苇。 火车一刻不停向北奔跑，郑州站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我们整理好行李，随着人流向出站口涌去。 郑州果然下雪了！走出出站口，我们看到郑州火车站东广场上正下着鹅毛大雪，广场地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层白雪。 我看见女孩脸上溢满惊喜，像一只欢快的鸟儿张开双臂将自己投入到漫天的雪花中。她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面向天空，一片片雪花立即落在她那张满足的小脸上，像是轻轻亲吻着她。她在雪地里快乐地旋转着小小的身体，欢笑着、轻舞着……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我背着行李，在火车站广场上随意走动，远远地看着在雪中飞舞的女孩儿。过了一会儿，待我转过头去，看见女孩的父亲在不远处佝偻着腰，早已泪雨滂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