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读诗｜百岁无多时壮健 一春能几日晴明

春日适合读诗。

有些诗，是要到了人生某一个节点才会读懂。

好的诗，像从你心里流出来一样，准确、妥当。

百岁无多时壮健，一春能几日晴明。

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

[第四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白居易《对酒五首》

人生百年，25岁开始逐渐衰老，35岁以后去体检报告就慢慢不那么好看了，同学聚会除了叙旧，早几年大家还聊事业聊项目，后来就开始聊父母身体，过几年见面，大多数同学父母有的已陆续生病离去，甚至同学也有人先走了，大家说得最多的都是自己的身体，上下内外，谁没个结节囊肿？可不是百岁无多时壮健？

春天春天，时时发癫，一会雨一会晴，一会春光明媚一会春寒料峭，可不是一春能几日晴明？

昨日低眉问疾来，今朝收泪吊人回。

眼前流例君看取，且遣琵琶送一杯。

——白居易《对酒五首》

年前匆匆赶回家，回沪后有朋友问起，我只好回“爸爸已经走了”，可不是

“昨日低眉问疾来，今朝收泪吊人回。”

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句唐诗会在哪一瞬间走进你心里。

夜合花开香满庭，夜深微雨醉初醒。

远书珍重何曾达，旧事凄凉不可日。

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半凋零。

明朝又是孤舟别，愁见河桥酒幔青。

——唐·窦叔向《夏夜宿表兄话旧》

送我走的时候，大哥开车，妈妈看着窗外，惊讶地说桃花都开了，我心中想可惜爸爸看不到今年的桃花了，爸爸兄弟五个，三哥几年前病逝，去年一年走了二哥和五弟，然后，他自己今年也走了，五兄弟如今只留大哥，也就是老家的大伯还健在，而我们也都人到中年，正是“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半凋零”。

爸爸收藏的煤票和邮票。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宋 苏轼《阳关曲·中秋月》

整理爸爸遗物时，妈妈给我一包东西，说是爸爸珍藏，交代过是好东西，打开一看，是爸爸收藏的身边人作品，比如当地小学美术老师唐逸人老先生的书法和墨竹，三伯的花鸟习作，想起爸爸当初收藏的时候一定是喜悦慎重的，我把它们一一在阳光下平铺晾晒，世事无常，人与书俱老，怎不想起“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唐逸人老师的书法

唐逸人老师的墨竹

三伯的花鸟画

可惜爸爸没有这种意识，或者也认为还不够好，自己没有留下什么作品，除了书上的签名，离家时我带了一本爸爸八十年代购买的旧书《周作人回忆录》——爸爸大概是因为喜欢鲁迅，所以爱屋及乌也喜欢他弟弟？夜来翻看，就好像爸爸还陪着我一样。

呜呼，见字如面。

2021年3月7日于沪上柔慈阁，今天是爸爸走后第3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