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现场｜林秀美：滴水的回声

滴水的回声（外三首）

——谨以此诗献给我的家乡明溪

林秀美

01

那块巨大的石头

仿佛是

踩住游荡的时间和滚落的山峰

多少流水 才能冲刷出一个岩洞的宽大

多少风雨 才能丈量归化到明溪的距离

辽阔的记忆

只是石头上一层薄薄的青苔

试着去给一块石头命名

滴水岩 没有什么

能比流水更古老

02

徐霞客的脚印还停留在岩洞里

杨时的身影已在理学祠堂中定格

陈有定将元朝的大旗

牢牢地插入石缝

呼啦啦的响声

没过滴答的水声

闭上眼睛

谁能听见风吹大旗的掌声

时间的巨石

从一块石头凹陷

多年以后

另一面红色大旗哗啦啦地响过

阳光寂然 沿途醒目的标语

标记着一个时代的艰辛

走在路上的人都忍住了泪水

注定 这块石头要在艰难中读出跌宕

注定 这块石头要在流水里见证奇迹

在石头里安营扎寨

在石头边开荒种地

在石头上种树结果

当我的家乡

以明溪的名字命名

时间的光芒

从一块巨石漫漶开

共和国苏区县的名单里

从不曾遗忘

03

和一块石头相比

谁是匆匆的过客

和一条溪水相比

谁在永久地驻足

斑斓的青苔 织出石头的华彩

一刻不息 这时光的雕镂

时时散发着风雨的清香和

绵延的心动

流水无言 在滴水的时光里

我遇见了远涉苍茫的巨石驮载着的

激动的目光

意大利 法国 匈牙利

这些只是游走的章节

时光忽明忽暗

生活给予了我家乡以俯视的时光

这时光 在欧洲被热爱

在滴水的起伏里

在明溪重新被点燃

壮阔的山河

一片又一片

04

一切都在时间里对峙

水中的石头

石头里的水流

滴水声里的光

一切 都轻轻地 发出内心的微笑

路过一生

一条小河庆幸清澈

一块石头庆幸坚定

作为石头 我知道

有时必须静下来

有时必须离开

而后行走

路在心中 路在远方

无论多远 我们恰好都能听见

那一滴水

滴落的回声

冬

雨

渴盼的大雪终究没有来临

低处的溪水和花蕾若隐若现

没有去路 不知归途

房屋伫立于深山

像你 深陷于巨大沉默

内心的期盼如身旁高低的树木

高是期盼 低是坚守

目送是一生必做的课程

当天地岑静如秋

当隐匿的白高悬于夜空

不觉间 雨水再度降临

一滴覆盖着另一滴

像要包裹过往

像是清晰着疼痛

老

树

只有在这里 寂寥才伸手可触

它是一棵树的形状 或叶的形状

躯体顺从清风 向来的方向深深弯腰

一棵老树 也不会比青云山更早扎根在这里

它数过盐粒 白色的海浪 蛛网 晚霞

它们的触角张开

借助水和空气 亲密地依偎

树枝在摇晃 阳光每片叶子都住着一颗星星

人世间的时光 时而清澈

时而低沉

秋

熟

秋风中的惊艳

以包容之势将红色向辽阔的季节蔓延

多么熟悉 温暖的红色

以真实和虚幻的成分

铺满那面坚硬的心房

枝头上醒着秋天的眼睛

拯救尘世之上

不期而遇 秋天的热情

高 高过天空

低 低过大地

身前身后都是红尘岁月

刊于《福建文学》2018年第12期

图：Uchida Masaya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