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 系海棠
01:
冬月,中原大军撤出塞北,捷报早早的由信使传入盛京,我与容闳跟在队伍的最后,在距盛京不足一里的地方乔装了一番提前进城。
容闳看到城中百姓在街道旁热情地等待大军入城的模样,暗中对我竖起大拇指:“幸亏你机智,若我们直接随军入城,恐怕三日后都进不了宫。”
虽然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容闳依然毫不吝啬的给予我赞美。
塞北一战,可谓险胜,几年前的一场内乱几乎耗尽了中原的国力,偏偏此时,北疆羌国来犯,中原早已不能支撑任何长久的战事,为了中原万千百姓着想,我不得不略施计谋,提早结束战事。
老实说,这一战,确实有些胜之不武。
我与容闳班师回朝不足十日,羌国使者来访。
明眼人都知道,羌国这次,是来者不善。
果然,宴会上一阵寒暄之后,羌国使者道出来意:“此前一战,我国王上深深的被贵国国力折服,本使前来,受王上嘱托,向贵国求娶一位公主,愿与中原永结秦晋之好。”
高座上的皇帝不语,羌国使者继续开口道:“怎么?陛下这态度,是瞧不起我小小羌国?”
言下之意,已然挑明,容闳见情况不妙,忙出来打着圆场:“我中原陛下尚未婚配不说,陛下的几位皇姐也早为人妇,我中拓何来公主许你?羌使莫要强人所难。”
怎料那羌使冷笑一声:“容太尉此言差矣,本使可是听说,贵国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护国公主啊!”
一瞬间,宴会上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容闳与我的身上,神色各异。
我叫卿馨,也是羌使口中的护国公主,卿家世代为武将,为帝王挥血拼命打江山。到我父亲时,中原国土空前辽阔,却也是在这个时候,父亲在战场上出了意外……
先帝听闻消息后悲痛欲绝,在父亲灵前痛哭流涕,更是在父亲被安葬后破例封我为护国公主,赐予公主府,甚至允许我踏入朝堂,成为中原历史上唯一一位女将军。
世人皆道父亲与先帝情同手足,当然,我明白,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卿家继续替皇家卖命,给世人留下一个亲民爱臣的好形象而已。
殿上羌使仍在咄咄逼人,我捏紧了桌角想要发作,容闳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起身拱手道:“羌使有所不知,卿馨乃外封异性公主,并非皇室血脉,许你羌国王上,怕是不妥。”
话音刚落,沉默许久的皇帝终于开了口:“太尉!公主乃先帝亲封,便是朕的皇妹,你此般言语,可是令先帝与卿老将军寒心!”
看吧,这就是皇帝的态度了。
“太子性子软弱,实在难当大任,你们以后,多扶持着他……”这是先帝生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却没想到,先帝所说的软弱,竟是这般昏庸无能,百般忍让……
羌使见皇帝言语中有所松动,大笑道:“陛下英明!我们王上说了,明年开春后到两国边界迎接公主,若不见车队,就只能……与太尉一较高下了!”
宴会不欢而散,羌国使者得意离去,皇帝在宫中装模作样的大发雷霆。
我缓步出宫,漫无目的地在城中游荡,容闳牵着马一直跟在我身后。我想,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在城外一处高崖停下,在这儿,可以看见盛京全部的景色。
夜还未深,城中依旧灯火通明,夜晚的盛京城,比白日里看起来另有一番韵味。
“容闳,你看,先帝与父亲用性命打下的这千里江山,成就了这万家灯火,多美……”
不等他开口,我继续道:“父亲四处征战,不断的扩大着中原的疆土,在北方有着大量领土的羌国成为了父亲的首要目标,在父亲的凶猛攻势下,羌国节节败退,最终丢掉半壁江山。
容闳啊,这就是报应,父亲当年欠下的血债,他们来找我讨了……”
容闳皱了皱眉,我知道,他这是不明白我说的话。
果然,他问道:“当年,令尊不是已经……”
“你也相信我父亲是战死的?”
我也不明白为何突然间生了怒气,或是为皇室滔天的权力,或是为容闳竟也与无知的世人一般,相信了先帝那可笑的谎言。
容闳似乎被我吓到,历尽世间万事的他,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措地望着我。
我终是不忍心再向他发火,调整了一下语气,才带着他,走向我最深处的那段记忆……
02:
那年,我刚及笄,依着家规需到军中历练,父亲顾及到我女儿身在营中有诸多不便,便让我易容留在他身边做近侍。
那时我才知道,父亲在边疆的声望远比在盛京大得多。
军中将士,城中百姓对他的拥戴甚至超越了先帝,人们只知骁勇善战的卿将军,却遗忘了一同亲征的先帝刘氏。
功高盖主,此乃为臣之大忌。
先帝与父亲在对羌国的战略上出现分歧时,他对父亲的容忍达到了极致——在与羌国交战的关键时刻将父亲秘密处死营中,撤军回朝。
甚至外称父亲死于羌国的刀剑之下……
而我,因为易容,再加上父亲旧部的誓死护送,在先帝回朝前逃回盛京,瞒天过海,躲过一劫……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眼眶微润,容闳红着眼,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他似乎是挣扎着在做什么决定。
良久,他拥我入怀,声音沙哑:“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当然不会。”我勾了勾嘴角,故作轻松道:“我还答应了父亲,要替他守好这一方土地……”
放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他那好听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嗯,你守护这万家灯火,我守护你。”
似是为了证实他的承诺,那晚过后,容闳便忙碌起来,整天朝堂训练营来回跑,极少来公主府看我。
我倒也乐的清闲,指挥府中下人准备过年的诸多事宜。
容闳担心皇上等不及开春,大年一过就下旨和亲,他一边抓紧了时间训练亲卫,一边给我规划了数十条逃亲路线,时不时差人送来,要我牢记于心。
我倒没放在心上:“既然躲不过,为何不先好好过个年?”
容闳无奈:“卿馨,你这不叫临危不乱,是不可救药!”
可是这一次。容闳失算了……
羌国使团一过两国边境便挥军南下,在距边界线不足一里处扎营,扰的边境百姓不得安宁。
消息一传入盛京,皇帝便召集了二品以上大臣在宫中昼夜不停地思索对策。
“皇上,羌国此次出军,明显不是为了公主,若此时和亲,不但不会使羌国退军,还会让公主陷入困境,甚至给了敌国与我方谈判的筹码,和亲之举,万万不可!”
“臣附议!公主在军中民间声望颇重,一旦和亲,消息传出去,便是军心涣散,民心尽失,中原就真的成为一盘散沙,不堪一击,正中敌军卷套!”
高座上的皇帝眯着眼,似笑非笑的问我:“公主,你以为如何?”
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便觉得背脊骨发麻,脑海中浮现出进殿前容闳在我耳边说的那番话:
“皇上此时把你也叫上,定是有意让你承担责任,切记,进去后,万不可发表任何言论。”
正如他所料,我现在若是同意那两位老臣的进言,一旦战败,祸国殃民的罪责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可若是不同意…便只能和亲。
无论哪一样,于皇帝而言都是好事,不得不说,我们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帝,真真下得一手好棋。
我微微福身,轻声道:“微臣一介女流,不识大体,国家大事还由皇上定夺。”
一语毕,皇帝成功黑了脸,一旁的容闳借着茶盏的遮掩偷笑。
这下好了,我依旧进退两难。
我不停的给容闳使眼色,可他似看不见一般,自顾自的品着茶。
“容太尉。”
皇帝冷声道:“你认为呢?”
容闳依旧不紧不慢拱手道:“臣愿亲自领兵北上,击退敌军!”
皇帝脸色是好多了,底下的大臣却不安起来:
“太尉刚刚征战归来,营中将士疲惫不堪,死伤无数,此时北上,获胜的几率可谓渺茫!”
而容闳却是不屑一顾:“谁说我要领那些兵了?”
那大臣被容闳吓得身子一抖,就连皇帝也来了兴趣,附身问道:“那太尉凭何出战?”
“皇上莫不是忘了,您刚登基时曾赠予微臣五千精锐。”
“五千,抵羌国的万人大军?”
皇帝这话里带着点看戏的味道。
也是,结果如何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要的,不过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可以是任何人……
“容闳,你疯了!”
我提醒着他不要做傻事,可他却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挺直了背脊:“五千足矣,还请陛下下旨!”
“好!朕立刻下旨,你且回去准备,待你归来,朕就让你与公主成婚!”
皇帝脸上那计谋得逞的笑再也掩饰不住,底下的大臣窃窃私语,一边谈论着容闳该如何取胜,一边猜测着谁会是皇帝的下一个牺牲品。
我放下茶盏,几乎不可见的摇摇头。
皇帝此举,可是寒了臣子的心。
03:
容闳是独自离宫的,在我被皇上留下单独问了几句话之后,他就已经出宫了。
不等我同行,这可是第一次……
我牵了匹快马,一路奔向公主府。
今夜太晚了,明早再去叮嘱他几句也是可以的。
虽是这么计划的,但当我第二日到达太尉府时,容闳竟不见踪影。
询问了下人才知道,他昨夜根本就没有回府。
“你们家大人明日要北上征战,行李可收拾妥当?”
我心烦意乱,侍女也是个会看脸色的,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我正想接着问,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容闳那好听的声音也顺着风传来:
“快给我找件干净的衣服,我要去找卿……”
他的衣摆湿透了,鞋边还沾了一辰泥,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实在看不出来他昨夜去做了什么。
我忍俊不禁。
见我毫不遮掩的打量着他,容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迅速躲进房中:“卿卿,你……你等我片刻!”
我一时失了神,他是第二次如此唤我。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五年前,我跪在父亲灵前,紧握着手中的短刃,几乎要冲出去杀了父亲灵柩前惺惺作态的先帝。
容闳轻轻拥着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我手中的短刃,压低了声音道:“卿卿,别做傻事,以后我陪着你。”
他的那声“卿卿”成功的拉回我的理智,也击中了我那脆弱的心房。
我放声大哭,他也是一声不吭的帮我擦干净满脸的泪水。
在我被封为护国公主,凭着一身卿家武艺入朝时,他也收起了平时不着调的表现,发愤图强,第二年便接手了容老太尉的位置,在朝中替我撑起半边天。
我去沙场历练,他默默护我左右,帮我在军中立威。
皇帝畏惧我的势力,将我送去守卫边疆时,他瞒着我自请副将一职,随军出征……
五年来,他果真应了那句诺言,伴我身侧,寸步不离。
“卿卿,你在想什么呢?”
容闳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我不由得退后一步,耳根发烫。
“没,没什么。”
我别过脸,尽量不要让他发现我的心思,只好扯开话题:“你…今日怎的这般唤我?”
周围在一瞬间安静的出奇,我只听到自己心跳一下又一下的加快。
容闳低笑:“皇上为我们赐婚,当然要换一个特殊的称呼的。”
容闳绕在我前面细细打量着我,脸上的笑意更是掩不住:“卿卿,你害羞了?”
此刻的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越急越乱,话都不会说了。
幸而容闳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的纠结,只是轻轻笑了几声,便拉着我直奔城外。
我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问去哪,他便已经带我在城外的那一处断崖停下。
这个地方高出盛京近五十米,崖边可将城中所有景色尽收眼底,崖上是一片广阔的平地。
从前,容闳为了哄我开心,不惜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在此种满了我最喜欢的海棠。
在我与容闳轮番的照看下,这里的海棠一年比一年开的眼里夺目,正如眼前这番景象,可谓是这些年最让人震惊的一次,可……
“冬日里海棠怎么会开呢?”走进了仔细一瞧,我才发现那上面的海棠其实是系上去的红色绸带,绑成了花的模样,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
我有些难以置信:“这......你弄了一夜?”
容闳笑盈盈的看着我:“出征前,我想和你再看一次海棠。”
我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容闳温柔地为我拭泪,一如五年前:“丞相独子与我私交甚好,你一人在京中若有难事,找他即可。”我多希望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瞬间。没有公主,没有和亲,没有战争......
容闳的亲卫牵来一匹马,尴尬的开口:“太尉,可以出发了。”
“不是明日才走吗?”我不禁问道。
“军情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卿卿,在京中等我。”语毕,便策马而去,我望着他渐渐模糊的身影,无力地靠着树干,余光瞥见林中闪过一抹黑影,我也全然没有心思去追击,在这盛京想要时刻提防我的,只有那一人......
04:
容闳走后,我住进了皇宫,我想要最快了解到边境的消息,皇帝身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三日后,容闳的亲笔信送入大殿,寥寥几语:“臣已抵达边境,稳住了民心,休整生息,时刻提防敌军动向。”
最后,是关于我的四个字:“问公主安。”
看来,他也猜到了我会在这里。皇帝别有深意地巧了我一眼,一连几日,我都在晚膳前准时抵达大殿,一来可以及时看到容闳派人送来的信,二来......皇上宫中的饭菜确实比别的宫丰盛的多。
几日的相安无事后,羌国出兵了,那封信中容闳说道:“皇上,羌国此时出兵无非是为了抢粮,微臣这几日已让城中所有的百姓带着粮草转移,开战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请皇上放心,微臣会誓死卫城。问公主安。”
羌国开战,皇帝便乱了阵脚,晚膳时一直紧锁着眉头问我:“公主,你认为...太尉如何才能取胜?”
“皇上。”我尽可能真诚的望着他:“太尉自幼智谋过人,他既能自信迎战,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他。”
回到自己宫中,我再也坐不住,我不知道自己的那套说辞能不能稳住皇帝的心,但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若无法控制他,容闳便多一分危险......
几番权衡之下,我终是决定去找丞相之子,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两日后,皇帝身边的李公公亲自到我宫中,看着李公公摇着发福的身子,踩着碎步走来,我默默在心里感叹:“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啊......”
“公主殿下,皇上请你移步昭明殿用晚膳。”
昭明殿,那是当今陛下的寝宫。
“昔日不是在正华殿吗?”不是我多疑,纵然我与当今陛下之间顶着一个兄妹的名号,可挑明了讲,我依旧是个外臣,就这样进入皇上寝宫,孤男寡女,终是不妥。
李公公一生侍奉了三位君主,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主,面对我的质疑,他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道:“今日政务不多,陛下处理完就回了昭明殿,晚膳自然也是摆在那边了。”
呵,前线战事吃紧,城中百姓不安,他竟能将政务不多这种借口都找来了,未免也太过于敷衍。待我到达昭明殿,皇帝一身常服坐在桌边等我:“太尉近几日并未来信,朕知公主忧心,邀公主来聊些家常。”
我皮笑肉不笑,假意恭维:“有劳皇兄挂心。”我也毫不客气,拿起桌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只觉脑袋愈来愈沉,最终一头栽倒在桌上。
他果真是准备好的,待我醒来时已是红纱遮面,马车摇摇晃晃,窗外景色也愈渐荒凉。我装作不经意弄出声响,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片刻后,马车停了下来,策划脸被人从外面掀开,正是丞相之子——傅卓。
我借口下车活动筋骨,向他询问现下的状况:“傅大哥,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应是羌国边境。”
从盛京到边境,最快也要三日,狗皇帝还真敢下手,若不是我留了个心眼,饮下那酒时封了自己几个穴位,怕是要误了大事。看着眼前荒凉的景色,也没有交战的痕迹,约摸是狗皇帝怕容闳看见和亲队伍不受控制,专挑了偏僻的地方走。
“盛京如何了?”
“如公主所料,皇家民心已失,盛京大乱,陛下下了急召命容闳回京,只不过......战事未停,容闳怕是不会轻易撤军。”
这点,我自然也想到了,我与容闳共事多年,这些年的朝夕相处,我早已将他的脾性摸得透彻。我从袖中拿出一支用红绸编成的海棠花,嘱咐道:“还劳烦傅大哥将此物交给他,并将盛京的情况与他详说,请他回去主持大局。”
傅卓有些诧异:“公主为何不亲自前去?”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我顿了顿,转身踏上马车,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还要去还债。”
此债不还,羌国怒气不平,中原百姓难安。父债子偿,该我做的,我不会退。
容闳,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05:
越往北走,环境越来越恶劣,车轮陷在厚厚的雪层里,寸步难行。不得已,我们只好弃车步行,几天几夜的路程,我们几乎弹尽粮绝,队伍中人越来越少,就在我以为我们全部都要葬身大漠时,意外的,我们遇到了羌国的使团。
他们热情的招待我们和亲的队伍,一扫昔日在盛京蛮横无理的模样,整顿好后,小使者带我进了主帐,见到了那日宴会上咄咄逼人的羌国使者。
一番交涉,我才了解到:羌国如今的汗王即位时正值中原内乱,是以中原境内皆无人识得汗王。所以,他扮作使者来访时,也无人将他认出来。谁料返回途中遭到羌国内部暴乱,亲臣乘其不备对中原发起攻击,将他们困在了边境。
“情势所迫,招待不周,还请公主见谅。”
我摆摆手,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都是久居沙场之人,何必在意这些虚节?四海之内,还是这大漠的烈酒才能让人尽兴。”
账外时不时传来前线的情况,汗王眉头紧锁,似烦心了许久。
借此机会,我顺势抛出条件:“若我中原将北境的三关四镇归还与您,汗王的胜算有多少?”
那几座城池本是羌国南境最富硕的几块地方,当年父亲征战时从羌国掠夺得来,羌国从此也是一蹶不振,与中原纷争不断。如此条件,他不可能不心动。
可他的回答,却是令我意外的:“公主如此行事,就不怕被世人说你通敌卖国?本汗可不愿陷公主于不义之地。”
“是吗?可汗王扮作使者在我中原疆土上大放厥词,不也是为此吗?”
非我不娶是假,假意与我和亲与容闳谈判收回那三关四镇才是真。
但事实上,归还羌国那些土地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一来羌国整体位居北方,那些城池虽为羌国富硕之地,对靠近南方的中原来说却是可有可无。二来,两国生活习性相差太大,自那三关四镇归于中原后,边境时常发生争乱,朝廷对此十分头疼,也是多次干涉无果。
若是将那些城池归还羌国,重新规划两国界限,这件事也能得到彻底的解决。
汗王颇有些为难的皱眉:“可本汗想迎娶公主,也是真心实意的。”
我笑着摇摇头,算是否认了他那可笑的说辞:“若是汗王不放心,本公主倒是可以在羌国住上半年,等到羌国内乱平定,百姓安定后,本公主再回中原如何?”
这一次,汗王答应的倒是爽快,并且当下许诺:“此事若成,本汗原承诺,本汗以后,百代之内,两国再无战乱。”
就这样,容闳在盛京与我里应外合,,让汗王避开眼线成功进入三关四镇集中军队准备反攻。同日,容闳带着群臣借民意逼迫刘帝退位,拥其胞弟楚王登基。
新帝即位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将边境三关四镇归还羌国,打破了中原历史上以武服人的形象,深得边境百姓爱戴。
然而更令人称奇的还在后面。就在我正在位如何以中原的名义帮助汗王平叛逆臣犯难时,新帝下了一道圣旨,大意是命我以中原援军的名义带军助力汗王,以示两国交好。
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了和亲的事。
我明白,这大约是容闳以功臣的名义向新帝求来的恩典。
羌国内乱平定的那天,大漠的雪融化了,嫩绿的小草从湿润的土壤中冒出来。容闳抛开朝中诸事迎我回朝。
可,我与汗王的半年之约还未结束。我的债还没有还完。
那天,我看着他眼中的期待渐渐变成了失望与不舍,他不啃声,不论我说什么,他也只是默默点头,直到宴会散去,中原来的使团准备回朝时,他才开口:“卿卿,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我有些为难,于私,我当然想他留下来。于公,他是中原的太尉,中原的百姓比我更需要他,新帝刚登基,朝中事务繁忙,如此行事,势必会引起皇家不满。
我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容闳,今年的海棠花开时,我便回京。”在我再三保证之后,他终于愿意跟随使团返回盛京。
06:
奇怪的是,汗王在那之后再也不曾对我说过什么“真心实意”的话,而是对我的计划百般顺从。他极其信任我,也给了我很大的自由。
我每天数着日子度过,直到我从中原带来的最后一粒种子种在了羌国的土地上,羌国百姓人人都能识字习礼时,天也渐渐热了起来,这是这段时间里容闳第一次给我来信。
“海棠盛开时,吾愿择一枝鲜花,泡一盏清茶,迎卿归家。”信纸上还带着淡淡的海棠香......
“你要走了吗?”汗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的身后,他约摸是看到了信中的内容,才会如此问我。
我微微福身:“父亲的债还完了,我自然该回去了。”
翻身上马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容闳一袭白衣,不羁地倚着树干,从头顶摘下一朵海棠递给我,柔声道:“卿卿,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的少年郎。
-来稿:歆一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