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年鉴选刊》作品连播(21)】散文诗人档案:项见闻卷 浆声欸乃(外五章)
散文诗人档案
项见闻卷
浆声欸乃(外五章)
我第一次写下“浆声欸乃”时,其实是在怀念摆渡的叔父。一生摆渡了多少人,叔父他记不清。他只记得寥寥无几的硬币,不够支付那个岁月的艰难。每年春节前后的客车、列车,成为摆渡他乡与故乡的船。更多的时候,我写下“浆声欸乃”,其实,是我自驾一叶扁舟,在纸上摆渡自己。
那时候,柠檬正是挂果的时节,柠檬树上结满一串串果实。很多,很密有一天,她说,“柠檬的滋味,其实也像俩个人的一生。”许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明白,她的话,到底是酸还是甜。只记得她说这句话时,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好像一下子照亮了我灰暗的前程。田园阡陌依旧,油菜花照样迎春开放。变了的只有我,除了日渐的老态,还有老去的心。慢时光也是一只放大镜,让我得以近距离的亲近自然,走近渐行渐远的童年。去放一把野火吧,看芨芨草们又绽放出新绿,仰望一只大鸟飞过村庄的上空……这个春天,难得的慢时光,让我发现生活原来可以这样美,这样从容。我的故乡,在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在祖国九百六十万平凡公里的每一寸土地上。布谷声声里,芒种已不再忙,“阿公阿婆,割麦插禾”成为故事。收割机,耕整机是村庄的见证人。油菜花刚刚谢幕,水稻、麦子、棉花芝麻、黄豆……这些乡村里的主角,又浓妆登场,把故乡的剧本表演得精彩纷呈。日子正像芝麻花开一样,每一天的日子便是一朵花,每开一朵乡亲们的幸福,便嗖嗖地上长一层。在北方,静下来时,我总是喜欢独自伫立着遥望远方,以这种近乎悲哀的方式,默默怀念故土。其实,故土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很穷,一如我的母亲。母亲她一生都曾痛爱着我们,痛爱着她养育的每一个儿女。可是,有一天,当母亲发现地里收获的粮食竟然无法应付日常的开支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就老了,变得力不从心。她不得不年复一年,含泪站在村头,目送自己的儿女们离开村庄,离开这个多少代人赖以生存的土地,无奈地踏上开往城市的班车。我的母亲啊,一如这生我养我的故土!这个一方山水已养不活一方人的故土。来到在北方这个城市,忙碌的日子如一浪接一浪的潮水,把所有的离别之苦,思乡之切,一卷而光;把所有的委屈、理想、苦难淹没……只剩下这些人流、车流,每天依旧;桃花年年依旧;而我,年复一年的贫穷依旧……风雨苍茫,母亲她已日益衰老;岁月匆匆,我也不再年轻。遥望远方,这一刻,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如此地清醒过,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地糊涂过。我的故土啊,为什么我每一次伫立远望,你都会令我如此的愁肠百结,思绪万千……重门虚掩。是讳莫如深,还是欲言又止?空庭静寂,无声。几只麻雀喳喳飞过头顶,声音格外地清晰。两条青龙一左一右,沿着岁月的墙脊盘桓,龙首在门楣两侧,凝定成深邃的沉思。铜门铆钉油漆驳落,宛若一只只黯淡的眼睛,漠然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亭台楼榭,飞檐翘角,彰显寺宇巍峨。而一道经幡,却在风中摆弄着残旧的衣襟,念叨逝去的往昔。玉石栏杆上,浮雕已被岁月的风雨剥蚀,模糊难辨。伫立良久,我始终不敢触摸,怕自己轻轻一碰,便会听到它伤口的呻吟。晨钟暮鼓呵,要叩响多少回,才能惊醒红尘名利客,世俗迷路人。唯有铜鼎仰天缄默不语。明月清风里,它该会怎样感慨世事之沧桑。老僧盘坐禅蒲,双眸半睁半阖。是在默默诵念经文还是在喃喃祷告无奈的命运?只有大雄宝殿仍然恢弘如昨。千手观音,万般的慈态。可千般神通,万般慈怀,又哪能救赎得世间作孽人的轮回。十八罗汉,十八种涅槃。而我,独感动于如来佛祖的宝相庄严,荣辱不惊。左院一汪清潭,浟湙潋滟,水清如许。试问往来香客,有几人灵魂能在此得以涤荡。后院石径通幽,竹海涛涛。四块墓碑矗立,铭文赫然镌刻着四位“肃反”中被错杀的红军将领——万涛、孙德清、潘家辰、胡慎己。我冷不丁的打了个寒噤:是烈士冤魂不散,还是林中阴风太盛?请别怨怼我这个路人。在若隐若现的往事里,你们的背影虽已渐行渐远,姓名,却已在青史中入木三分。跨上石阶,虔诚地瞻仰,铭文里依稀有由远而近的马蹄声,隐约看见鲜血和炮火的悲壮……沿着沾满青苔的小路默默返回。晚风中,又传来钟罄的一脉余音诗家档案:项见闻 ,男 ,70后,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人民日报》《诗刊》等刊物,诗作入选中国诗歌万里行组委会举办的“2019第二届现代诗经100首”等选本。著有《清贫的母亲》等文集数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