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论中国画的透视
古人有几句话,可说就是我们中国画十足的透视抽象的理论。即所谓“远山无皴,远水无波,远人无目”。远山何以无皴呢?因为人的目力不能达到,就等于摄影过远,空气间有一种雾层,自然看不见山的脉络,当然用不着皴了;“远水无波”,也是同样的道理,江河远远望去,那里还看得见波纹呢?距离远了看人,当然连五官都分辨不清楚了,自然就是“远人无目”。这是自然的道理。
譬如我们画远的景物,色调一定是浅的,同时也是轻轻淡淡,模模糊糊的,这就是用来表现远的;如果画近景,楼台殿阁,就一定画得清清楚楚、色调深浓,一看就如到了跟前一样。这也极合摄影原理!
石涛还有一种独特的技能,他有时反过来将近景画得模糊而虚,将远景画得清楚而实。乍看起来,似乎不合上面所讲的道理,但这其实等于我们把摄影机的焦点,对在远处;更像是我们用眼睛注视无言,近处就显得自然不清楚了一样。这是“最高”现代科学的物理透视,石涛当然就能将此用在画上,而又能表现出来 ,真是了不起!所以中国画的抽象,既合物理,而又要包含着美的因素。
宋人沈存中,曾批评李成所画的楼阁都是“掀屋角”。何谓掀屋角?沈说从上向下的角度看起来,看到屋顶,就不会看到屋檐角,而李成的画既具屋脊又见斗拱,颇不合理。粗粗看来,这个道理好象对的,但仔细一想就知不对了,因为画既是以美为主点,李成用鸟瞰的方法,俯看到屋脊,并且又以飞动的角度,仰看到屋檐斗拱,就一刹那间的印象,将脑中所留屋脊与屋檐的美感合而为一,在画面上表现出来了。况且,我们中国建筑,屋脊的美、斗拱的美,都是绝艺。若要同时表现出它们,不兼用俯、仰的透视是不能传其全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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