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好| 《绿洲》影评:罪犯与脑瘫患者的爱情

“寂寞就像牢笼,直到我遇上了他。”

                                    ——村上春树《东尼泷谷》

他是刑满释放的送货工,一个被家人冷漠驱逐的孤独者;她是重度脑瘫的患者,一个被亲人遗弃的残疾女孩。

他和她就是电影里的将军和公主。

【01】

电影《绿洲》是韩国导演李沧东“绿色三部曲”的终曲,没有华丽背景的衬托,没有俊男靓女的点缀,没有曲折故事的穿插,在导演李沧东的镜头下,这是一片绚烂中最朴素的一景。

李沧东导演的电影干枯、寒冷、荒诞、憋着一股子力量。

影片聚焦于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两个残障人士,以独特的叙事主体视角,对边缘人的情感欲望进行呈现与申诉。向我们描绘了一个粗粝又充满市井气息的现实世界,让那些想要在影片中寻找浪漫和幻想的观众铩羽而归。

洪忠都是一个身体健康却精神失常的人,曾为替哥哥顶罪锒铛入狱,而韩恭淑是一个患有严重脑瘫而心理健康的人。

故事总会让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

在一次不合时宜的探访中,洪忠都遇见了被抛弃在搬家后空荡荡的房子里的韩恭淑。她的哥哥嫂子接受了她的残障人士住房补助,却抛弃她搬进了新家。

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去理解一个脑瘫女人的精神世界,目睹这一切的洪忠都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他被韩恭淑吸引了,也许是始于身体的吸引,但却更像是两个孤独的灵魂,于黑暗中相遇,惺惺相惜。洪忠都虽然身体健全,家人却同样将他拒之门外,于是,他只能独自在黑暗中等待着一个电话,一个来自同类的讯息。

一场不可思议的爱恋似乎开始了。

然而,导演李沧东的冷酷面就在于此,他从不塑造单纯的童话。

洪忠都和韩恭淑的相遇并不浪漫。

二人的相遇始于一场未遂的性侵,洪忠都仓皇而逃,怎料他仍穷追不舍,又怀着愧疚回来,甚至带上鲜花,用藏在大门信箱的钥匙悄悄走进房间,与她对话,带她走出家门,尝试触碰她的世界。

恭淑问他:“你为什么给我送花?”

他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你真的叫恭淑吗?因为'恭淑’的意思就是'公主’。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公主殿下。”

恭淑用颤颤巍巍的身体,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就叫你将军。”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复杂和虚伪、没有自私和利益,有的都是真实的美好和快乐,这样的两个社会边缘人物,却让人感受到出其不意的真诚和纯洁。

【02】

李沧东导演的电影一贯沿袭现实主义风格,用其独具文学与哲学意味的镜头,展示着这位“电影诗人”对生命真实的不断挖掘与叩问。

在李沧东的故事里,那些处于社会底层且身患残疾的人物,都有着对往昔美好事物的追忆以及对苦难的努力抗争,在追忆似水流年之后,使当下生活的不如意和悲剧性更加凸显出来。

影片中超现实主义的拍摄手法令人印象深刻,穿越现实与幻想,这是导演最具创意性的地方。

从打碎的镜影中飞出蝴蝶,反光的光晕变成白鸽,影片以音乐为界限把丑恶的现实与美丽的幻想交织起来。

在影片中,恭淑有四次变成一个正常人的机会,她能站起来走路,身体也不再抽搐,这是影片悲剧性基调上一抹最灿烂的亮色。

当坐在轮椅上全身抽搐的恭淑突然站起来,变成一个正常的美丽的女孩儿时,她和忠都变成了一对打情骂俏,你侬我侬的普通情侣。

这样遥远的美好幻想,仿佛有一种精灵般的情绪在影片中流动,使得他们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恋爱的沉重和痛苦感,被自然而然地晕染开来。

“通过爱情故事更深刻地刻画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避开电影表面的技巧,更接近电影本质”。威尼斯电影节评委会给予《绿洲》这样的评价。

忠都和恭淑的爱情是本片的内核,导演通过两个边缘人物在社会底层的挣扎史,使“绿洲”的主题逐渐明晰。

绿洲是沙漠里有草有水的地方,更是人生荒漠中的一剂安慰。

韩恭淑的生命是一片枯竭无力的沙漠,洪忠都就是她生命中绿洲般的存在,对于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和被家庭社会抛弃的男人来说,爱情就是他们共同的绿洲。

【03】

《绿洲》并不是一部美丽的电影,但它是一部真实的电影。

正如导演李沧东所说:“好莱坞电影总在说一些远离生活的故事,越来越让观众忘记现实,电影应该有反映现实的一面。我的电影则希望提供一种平衡,所以我愿意更多关注现实而不是忘掉现实。”

人们常常没有力量凝视自己的真情实感,因为专注情感就要直面人性。

通过导演的视角,这种不躲避、凝视的力量在影片中体现出来。

没有人相信忠都和恭淑有吸引人的能力,也没有人相信有一天他们会爱上别人。

冷漠自私的洪忠都一家,唯利是图的韩恭淑一家,以及所有无动于衷的看客们。

大量固定机位的长镜头使导演刻意营造的间离感更加强烈,加以冷静克制又极度残忍的缓慢节奏构成叙事闭环,观众除了凝视别无他法。

在影片是开头一个长达三分钟的长镜头,镜头里是一幅名为“绿洲”的挂毯,挂毯上影射着因窗外的树枝而充满斑驳的树影,光线从暗到明,影子从有到无。

影片的最后一幕,被判强奸罪的忠都突然疯狂地逃出警察局,他来到了恭淑的楼下。

恭淑曾说:每到夜晚,墙画上闪动的树枝的阴影令她感到害怕。忠都不顾一切爬到树上,为了砍掉每一根树枝,为了毁掉这现实世界的绿,让树的阴影不再打扰那面墙上的“绿洲”。

在导演的意向化表达中,这只是一个被遗弃在破旧房屋里“绿洲”的象征物,而在人心荒芜的世界里,依旧有天真的人愿意相信它。

恰如黑塞在《悉达多》里说:“天真的人们能够爱,这就是他们的秘密。”

文/翅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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