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刘小河昨晚接到哥哥刘大河的电话,让他今天赶快回家一趟。
刘小河一开始是推脱的:“怎么那么急啊?现在请假要扣不少钱的,等我周末再过去不行吗?”
刘大河应该是喝了不少酒,有些含糊的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不用再在乎这几个小钱了,告诉你吧,我们哥儿俩要翻身了,我的新发明有人要来签约,你猜猜报价多少?90万啊!”
刘小河的心中忍不住“扑腾”一颤:“真的?”
“这个还能有假,你明天赶紧过来,帮我看看合同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的话我就签了,这个可不能拖啊!”刘大河嘱咐道。
“行行行!”刘小河赶紧一口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后,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没想到大哥的发明家梦终于成真的,由于太过高兴,他的手甚至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刘大河和刘小河是一对苦命的孩子,在他们读小学时,他们的父亲就由于沉迷赌博,欠下了巨额赌债后就消失无踪了。他们的母亲靠做清洁工,一边慢慢还着债务,一边把他们两兄弟拉扯长大。刘大河天资聪颖,除了读书成绩好外,动手能力也很强。无论是什么新玩意到了他手上,他总是能无师自通,不到两天就玩得贼溜。
比如说吧,当时小孩子玩橡皮泥,无非就是捏捏水果,动物什么的,就刘大河一动手就做了个大型的橡皮泥游乐场,用电池通上了电,有会亮的彩灯,有会旋转的旋转木马,有会动的摩天轮……一下子把大伙儿都震住了。学校的物理老师很是欣赏他,让他作为学校里科技小组的小组长。他在老师的指导下,很快创造了一个“卡片颜色自动分拣机”,获得了小学生发明创造省级比赛一等奖。物理老师来家访时,对他们的母亲千叮万嘱到:“一定要好好培养孩子啊,不能耽搁了,他有潜力!”刘小河记得那一天全家都是特别的高兴。
可惜好景不长,在刘大河读高二时,他们的母亲由于在家中擦地板时不慎摔倒,从此走路就无法把膝盖挺直,总是要半蹲着身子,走动起来也特别慢。清洁工的工作自然没办法继续做下去,其他工作也很难找,一家三口便一下子断绝了经济来源。
思前想后,刘大河便说:“我不读书了,以后换成我去工作吧。妈妈在家休息,弟弟继续读书。”
刘小河开始不赞同,他表示也要辍学,跟着哥哥一起去打工。刘大河呵斥他道:“不许胡闹!难道我们家到最后一个读书的人也没有吗?这样子还能有什么将来?你一定要继续读下去!一直读到大学!再说,你现在才初一,太小,找工作人家也不要你!”
刘大河说的话在理,最终母亲和刘小河都只能表示同意。从此,刘大河就放弃了自己的求学路,靠做苦力支撑着刘小河的读书费用,支撑着这个家。
每次提起这个哥哥,刘小河内心是很愧疚的。刘大河是个好哥哥,盛夏时高温难耐,家里装不起空调,刘小河做作业时满身大汗,哥哥就会把家里唯一的风扇让给他,自己摇扇子。有一次深夜,有小偷来撬门,哥哥让他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自己拎着菜刀出去和小偷拼命,幸好小偷一见刘大河气势汹汹地来开门便吓跑了,也没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刘小河读高中的时候,每个周末从学校回家,哥哥总会准备一只炸全鸡和一瓶饮料给他补充营养。后来刘小河才知道,那些是哥哥从自己打工的快餐店里偷出来的,后来还因为这件事被揭发而遭到辞退。
可惜刘小河的读书资质不如刘大河,在哥哥这样的呵护帮助下,他也只是勉强考进了一个三流大学,虽说他自己也已经是尽力了。
由于学历一般,刘小河找的工作也一般,别说帮家里减轻经济负担了,反而给家里加上了一份大学学费贷款,直到现在也还没还清。每次想到这个,刘小河总会深深怨恨自己的无能,心疼大哥的付出,但是刘大河从没有一句怨言,反而总是对他好言相慰,这就让刘小河的心里更加得不好过。
自从刘小河参加了工作,刘大河又重新开始捣腾起发明创造来了。他接触了手机网络后,觉得科技是未来的发展趋势,他觉得凭借自己与生俱来对发明创造的热情和天赋,一定可以在这一方面有所作为。经过了反复研究,他觉得如果可以开发出一款无污染的太阳能汽车,那将会是市场的热点。从此他便整天沉迷于对太阳能汽车的研究,把省吃俭用挤出来的钱都拿去买太阳能板,变压器等装置,有时候甚至研究得太入迷,连班都不去上,不停地换工作,也不停地被辞退。
刘小河对大哥的这种做法是不太赞同的。因为他觉得大哥高中都没毕业,一直以来也无条件去继续进修,以这样的学识水平就想发明太阳能汽车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又想到大哥原本资质优异,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才中断了求学之路,更想到大哥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种种呵护,还有这些年来在社会底层里摸打滚爬的心酸,他便不再说些什么了,也算是对大哥一种默默无言的支持。
还别说,刘大河经过一年的摸索后,竟然还真的做成了一辆“太阳能汽车”。只是由于经费有限,这辆所谓的“汽车”实则是由给小朋友开的玩具“小汽车”改造而来,加上太阳能板后能在市区内连续兜上好几个圈呢。小区里的邻居听说后都过来看热闹,刘大河在大家的赞赏下也愈发觉得有了信心,他拍着胸脯说:“我再把这玩意儿改造改造,不出三年,一定有工厂过来找我签约,开创出一个太阳能汽车的新市场!”
现在不过两年半的时间,居然就成功了!想到这,刘小河便巴不得走快两步,可以和大哥痛痛快快地谈一谈这件事。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刘小河一眼便看见刘大河正在蹲在门口,爱惜地拭擦着自己发明的那辆太阳能小车。
“大哥,我回来了!”刘小河笑着喊道。
“你先到家里去,我要把车子擦干净再进去。”刘大河笑着对刘小河晃了晃手。
“好。”刘小河开门走进家里不禁吓了一跳。母亲坐在沙发上含泪望着他,客厅里一片狼藉。电视机倒在地上,屏幕碎了一半,椅子也摔散了,满地都是碗盘的碎瓷片。
“这是?”刘小河还没来得及问,母亲做手势向刘小河表示噤声,又示意刘小河把门关上。
刘小河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轻轻把门关上后,他母亲抹着眼泪对他说:“小河啊,这几个月你住在厂里宿舍没回来,不知道,你哥的精神不好了。”
这一声犹如五雷轰顶,炸得刘小河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母亲的诉说下,刘小河才知道,由于刘大河的学历低,在外面做什么工作都受气,刘小河毕业后又不能减轻家中的负担,他便越来越觉得生活艰辛无望。他特别渴望能有一个机遇让他翻身,了结家中的债务,开启新的人生。所以他便把希望赌在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创造才能上。
可是他带着呕心沥血做出来的所谓“太阳能汽车”,跑了无数个工厂也没有一个愿意和他签单。大家都觉得这个东西就像玩具一样,没有他自己认为的那么好。看到自己唯一自豪的才能被大家拒绝否认,甚至嘲笑,他绝望了。
他跑回家里几天不眠不休地上网,不断搜索有什么真正的汽车零件是他能购买得起的,他扬言一定要做出一辆真正的太阳能汽车给大家看看。终于在一天的半夜里,他崩溃了,他在房间里嚎叫着四处奔跑,把所有的东西都砸烂,有时缓过来就说有工厂要和他签单,他便这样有时狂喜有时暴怒地闹着。
刘小河呆了半晌,坐到沙发上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好一阵后,他的情绪才重新冷静下来。他到洗手间里洗了个脸后出来说道:“没事的,妈,大哥这半辈子受了太多的委屈,受了太多的苦了,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他。”
他开门走了出去,只见刘大河坐在那辆太阳能小汽车上笑逐颜开,可能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他正开着这辆自己亲手制作的车子,驰骋向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