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氏代魏政权的平城时期(398-494),是魏晋之后五胡十六国中华多民族文化大碰撞、大交流、大融合的重要时期,也是汉字——书法史上隶、楷过渡,楷书初成的重要阶段。楷书的早期阶段,书法界称之为“魏碑书”(简称魏书)阶段。平城时期的书法,属于魏书的早期阶段。汉末三国,隶书向魏书的转变已经完成了体势的变革,由“横平”向“方正”的转化基本确立。十六国时期,隶向魏转变进入笔画变革的关键阶段,变革的主要内容是隶书波笔的改造与消减。平城时期是魏书提按笔画的出现、丰富、锤炼并进而推广的时期,至迁都洛阳,魏书风貌才算初具规范。千姿百态,迎来了它的黄金季节,为东、西魏魏书的成熟,北周隋楷书新面貌的呈现,奠定了丰厚的基础。没有平城书法的酝酿探索,就没有洛阳书法的百花齐放。不了解平城书法出现与演变的外部环境与内部规律,就无法知晓洛阳书法乃至隋唐楷书形成并成熟的原因。主持镌刻云峰刻石的郑道昭,出身荥阳豪门,少、青、壮年在平城度过,经过了中书学严格地国学(含书学)训练,见证了平城书法的发展与繁荣。“云峰刻石”是清代以来对山东半岛云峰山、大基山、天柱山、玲珑山北朝摩崖刻字的总称。刻字是北魏、北齐时期的光州、青州刺史郑道昭与其子郑述祖主持镌刻的。被清代学者誉为魏碑书法的三大宝库之一,代表作《郑文公碑》被称为“北书第一”、“天下奇珍”。清人把郑道昭与云峰刻石等同起来,认为全部作品皆出之郑氏名下。事实上,云峰刻石40件北魏作品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从用笔、结体、书风上分析,结合刻石内容、位置、环境的考察,可知用笔细腻、结体方正、笔风端庄雄浑的《郑文公上、下碑》等19件作品,为一人书写。用笔方峻、结体侧倚、笔风紧峭庄严的《白驹谷题名》等5件作品,为另一人书写。郑道昭仅是书写了《论经书诗》(图一)等11件作品,其它都是他的僚属或道士们书写的。观察郑道昭的作品,可知其特点是用笔自由,结体随形,笔风疏宕豪逸,无拘无束。云峰刻石在书法艺术上的确取得了很大成就,清代人盛赞云峰刻石中的《郑文公碑》、《中明坛题名》、《云峰山五言》、《白驹谷题名》、《天柱山铭》、《仙坛铭告》、《东堪石室铭》,大有“腾天潜渊、横扫一世之妙”。岂不知评论家列出的这些作品,没有一件出自郑道昭之手。郑道昭书写的《论经书诗》等11件书作,皆未得清人一句指名赞美。这不禁不让人重新思考郑道昭在书史上的原生地位。他长枪大戟的用笔方法,自然平正、无拘无束的结体习惯,是从哪里来的呢?追问之余,人们自然想到他的人生经历,想到他在平城、洛阳的生活、工作与学习。郑道昭,大约北魏文成帝兴光二年(455),生于荥阳故里。道昭父郑羲,荥阳开封人,中原望族,羲兄弟排行第六。“文学为优,弱冠举秀才,尚书李孝伯以女妻之。高宗末拜中书博士”,时年37岁。于当年,携全家北上平城,就任中书博士职,任教于当时的最高学府中书学(即国子学)。献文帝天安元年(466),11岁的郑道昭与兄郑懿等贵胄子弟,以博士子弟身份入中书学学习,拜为中书学生。系统地学习儒家经典,接受全面地正统教育,完成中书学规定的全部功课,其中也必有“书”(书写、书法)的内容。13年的中书学训练深造,郑道昭奠定了扎实的国学基础,为人处事的礼章规制,以儒为中心的世界观框架,处理官府事务的基本能力。孝文帝太和三年(479),大约24岁的郑道昭中书学毕业。时其父郑羲早已离开中书学,迁中书侍郎,授鹰扬将军,加爵平昌男。出使刘宋后,又授假宁朔将军,阳武子,成为中山王叡之傅。道昭因其父的名士地位,选为秘书郎,从此踏上仕途。大约太和五年(481),郑道昭26岁,娶陇西李冲之女为妻。李冲,字思顺,“显祖末,为中书学生……高祖初,以例迁秘书中散,典禁中文事,以修整敏慧,渐见宠待。迁内秘书令,南部给事中。”因创“三长”之制,得文明太后赞赏。“迁中书令,加散骑常侍……赐爵顺阳侯。冲为文明太后所幸,恩宠日盛,赏赐月至数千万,进爵陇西公。”与中书令郑羲、秘书令高祐等同朝议事。此时,郑道昭迁为员外散骑侍郎、秘书丞兼中书侍郎。太和十六年(492),道昭父羲卒于平城,年67岁。次年四月,长子懿、次子道昭扶父灵柩南归荥阳老家,葬父于三皇山之阳。兄弟们在家服丧三年。太和十八年(494),孝文帝迁都洛阳。不久,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评定门第,定胡人八姓、汉人四姓为最高门第。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为汉人之首。二十二年(498),孝文帝于悬瓠宴请南征汉沔的随从,郑道昭与兄懿、彭城王元勰、中书侍郎邢峦、散骑常侍宋弁等侍坐陪宴,君臣对酒和歌,兴致盎然。此乃郑道昭一生最辉煌、最荣耀、最得意的时期。孝文帝薨,宣武帝继位。郑道昭三次上表,力倡保护古跡,发展文化,重视教育,均未得宣武帝兴趣。永平三年(510),55岁的郑道昭被贬为光州刺史。延昌二年(513),转为青州刺史。光、青二州期间,郑道昭于公务之暇,携随从,邀道士,游山临海,论经谈道,吟诗赋句,留下世传千载的“云峰刻石”。郑道昭少入中书学,博学明隽,才冠秘颖。青、壮时得孝文帝赏识,陪侍左右,颇寄厚望。晚年流放外任,烹鱼理务,群情拥戴。一生为文为官,循轨蹈矩,是一位得道的儒者官员。研图注篆,好为诗赋,却淡有对书法的兴趣追求。魏收在《魏书》中对郑道昭给予了中肯的评价,无一语言及他工书的信息。魏收与郑道昭有远房亲戚关系,相信他对道昭应该是知根知底。郑道昭的少、青、壮年是在平城度过的。平城的经历,是他一生事业的基础,更是他辉煌的起点。他的诗赋文章是在平城训练出来的,他的书法练习无疑也是在平城留下的功夫。郑道昭生活的平城,有很多书法家活跃在书坛上,扬名于崇尚汉文化的朝堂内外。郑道昭在“门面学问”(字的美丑是“门面学问”)上究竟走的什么道路?不仅需要文献的印证,更需要作品事实的分析才能回答。
目前,平城时期出土的书法作品,大体可以分为美术篆书类型、美术隶书类型、通俗魏书类型、典型魏书类型。书法史上,无论篆书时代、隶书时代、楷书时代,都存在着本时代的美术类型(即今天人们习为常见的美术字)。篆书时代有美术篆书,隶书时代有美术隶书,楷书时代有美术楷书。它们作为一个单独的书法类型存在,与其它书法类型一同服务于书坛,作用于书坛,成为书坛上的三大类型(一、具有实用功能的“通俗类型”,二、具有艺术功能的“典型类型”,三、具有装饰功能的“美术类型”)之一。美术类型的功能是用来装饰,装饰需要凸显地位的文字,如文章的标题,碑刻的额题等。装饰需要美观的场合、建筑物榜题、门面题置等。两汉特别是两汉以后,实用性篆书已很少再用。但凡出现篆书的地方,大都是为了别于正文书写,需要凸显文字。因此将古体字笔画略微变形,装饰一番,即成“美术篆书”,达到有区别的凸显美化的作用。平城时期的美术篆书见之于碑额、墓志盖题上,风格与汉代三国晋十六国的美术篆书皆有区别。其突出特点是,方峻的笔画,饰以起笔收笔处的尖锋出毫。《太武帝东巡碑》碑额、《嵩高灵庙碑》碑额已初展面目,笔画两端外露的笔意,给人以新奇“俏皮”的装饰美感。《文成帝南巡碑》碑额与《司马金龙墓表》额题、《宕昌公晖福寺碑》碑额,时间相距不远,风格比较接近。垂笔的尖锋,也是装饰的一大特点。平城时期以后,书坛上很少再能见到这种风格了。至《元淑墓志》《高贞碑》《高庆碑》额题,笔画宽厚,尖锋垂笔收敛鲜见。这个时期,也偶见用典型小篆书写碑额,以追求装饰效果。如《嵩显禅寺碑》,笔画圆转朴实,是汉代小篆笔风的直接继承。然而在日常生活中,却无人再写小篆了。出土资料中,还未见到这类作品出现。文献记载中,当时的书法大家们写篆书的也不多。《周书·艺术·黎景熙传》载:黎景熙“从祖广,太武时为尚书郎,善古学。尝从吏部尚书清河崔玄伯受字义,又从司徒崔浩学楷篆,自是家传其法。季明(黎景熙字)亦传习之,颇与许氏有异”。崔浩的篆书是什么面貌,今天已无从确知。《魏书·崔浩传》但言崔浩“太祖以其工书,常置左右。”又言:“浩既工书,人多讬写《急就章》,从少至老,初不惮劳,所书蓋以百数。”可见崔浩即便写楷篆,也是偶尔为之。《太武帝东巡碑》立于太武帝太延三年(437),“书丹者贾聪虽书名未显,但此时正是北魏早期书法大家崔浩、卢渊称霸书坛之际。”《东巡碑》的地位,完全可以让我们联想到崔浩的篆书。此即隶书美术字。美术隶书在汉代多有存在,其功能也是装饰。魏晋至代魏平城时期,此类作品应该不少,但能保留下来实属稀罕。近年大同出土的瓦当,多属此类装饰文字。因为出自工匠之手的装饰,比美术篆书易写易识,因而也更有“市场”。通俗魏书即魏书的日常实用性书写作品。其写法通俗便捷,不需要追求用笔结体的严格到位,是汉字书法史上书写人数最多、产生作品最丰、使用范围最广的作品群。一般百姓生活中,采用这样的状态书写,上层文化人群、书法家的一般性文字书写,也采用这种写法——方便、快捷、随意。目的是实用,功能也是实用。平城时期的通俗魏书,是从魏晋十六国时期的通俗魏书直接发展而来。而魏晋十六国时期的通俗魏书,则是从东汉的通俗隶书演变而来的。孝文帝之前,绝大多数作品体势平直宽博,从《长庆寺造塔铭》、《张正子为亡父母合葬立镇墓石》、《破多罗墓漆书》、《孙恪志铭》到《张智朗志铭》、《曹天度造石塔铭》、《康那造幡发愿文》、《申洪之墓志》,体势都是如此。给人的感觉,是醒目的隶书结体、体势的遗存。从孝文帝开始,文明太后称制,北魏政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社会风貌、文化意识、审美观念诸领域,都在发生一系列变革。社会上一般地实用性书写,再一次淘汰掉隶书遗意的纠缠。侧倚的体势,方整的结字,方峻的笔画,成为新时尚。《赵冏造像题记》、《司马金龙妻钦文姬辰墓志》、《陈永夫妇墓砖铭》初开风貌,至《冯熙写杂阿毗昙心经》、《昙媚造像记》、《封和穾墓志铭》、《元淑墓志》、《四耶耶骨墨书志文》,显然是一种新面貌的魏书作品。其方峻的笔画,活泼的结体,可见到洛阳早期书风的端倪。这是魏书发展的关键时期,它直接决定着未来隋代楷书风格的形成及成熟。典型魏书类型为魏书的典型性写法——用笔讲究,书写到位,风格工整。平城时期遗存下来的典型魏书作品有:《太武帝东巡碑》、《嵩高灵庙碑》、《华岳庙碑》、《文成帝南巡碑》、《邸府君碑》、《司马金龙墓表》及“墓屏风漆画题记”《宕昌公晖福寺碑》、《吊比干碑》等。它们也像通俗魏书那样,孝文帝之前,作品体势方正工稳,笔画形态较多收敛。孝文帝始,体势侧倚,笔意外露,起收笔动作明显。然而,无论前阶段、后阶段,无论作品审美个性如何,或庄严肃穆,或宽博厚重,或整齐茂密,无不流露出富丽堂皇的庙堂气象,高贵典雅的正大风貌。追其根源,它们无不从实用的通俗魏书中出来,由书法家们千锤百炼而成。它们是艺术追求的结果,代表着书法艺术的最高成就。史籍中记载的崔悦、崔玄伯、崔浩、崔简、崔衡、崔挺、郭祚、黎景熙、卢谌、卢偃、卢邈、卢渊、江式、江顺和、刘芳、李思穆、刘懋、庾道、谷浑、沈含馨、沈法会等,都是这个时代典型魏书书法家代表。平城时期的书法作品,除以上见到的四种类型外,还应有“行书魏类型”、“草书类型”。行书魏类型是魏书的快捷写法,具有“行”的连带笔画,也是实用性作品。墨迹中此类作品较多,不过很难保存下来。草书类型见之于文献记载,指汉末以来被书家们学习并传承下来的章草书。平城时期的章草书作品,以后有可能会被发现。浏览平城时期的书坛,审视郑道昭的书法作品,可知他的书写状态、作品风格,更接近于孝文帝初期实用性的通俗类型。笔力软弱,结体松散,但用笔起、收处相当讲究。看得出,郑道昭在书写的基本功训练上,下过一定功夫。在平城时期,他也许算不上书法大家,但日常的实用书写则可圈可点,胜人一筹。
《三希堂》匾额
法帖共分32册,是中国古代规模最大的书法丛帖,集历代书法精品之大成,共收集自魏、晋至明末一百三十五位书法大家的作品,以历史顺序编纂,囊括了当时宫廷所能收集到的所有名家名作之墨迹珍宝。
阅古楼内石刻
中国书法的最高艺术殿堂:《三希堂法帖》系清乾隆十五年敕令大学士、书法家梁诗正编刻一部大型书法丛帖,规模之大、水平之高前无古人,共收自魏晋至明末一百三十五位著名书法家作品,几乎囊括了当时清廷所能收到的所有名家名作墨迹珍品。
故此,王羲之、王献之、欧阳询、褚遂良、颜真卿、孙过庭、怀素、柳公权、苏轼、黄庭坚、米芾、宋徽宗、赵孟頫等历代书法大家真迹都有集于此。
“三希堂”内部照片
自魏晋至明末书法大家的名帖尽收其中。按年代顺序编次的一部书法通史。作为我国古代最高艺术成就的精品,它是我国古代书法家为我们留下的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
它集中国传世书法之精萃。它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书法艺术的瑰宝,是世界文化遗产的一朵奇葩。
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鉴赏价值、史学价值、实用价值和收藏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