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与《燕京大学》

前年是燕京大学诞生100周年。明年是燕京大学消失70周年。这所先后存在了33年的大学,常常被我认识的几位熟人提起。大夫是燕京毕业生,对母校很有感情。徐泓、徐浣姐妹的父亲徐献瑜是燕京的数学系主任,她们一直在为父亲的母校努力做事。

有一位与燕京大学没有历史渊源的朋友,也为记录这所大学的历史,做出了独特的贡献。他名陈远,今年43岁。

陈远是河北人,毕业于河北科技大学,学的是化工专业。他的问学之路别具特色。新千年之初,互联网刚刚进入中国的公共生活,他大学尚未毕业,自办了一个名叫“边缘”的思想文化网站,虽影响不算大,毕竟摸到了学术界、思想界的脉搏。毕业后,他先进入《读书时报》当编辑。2003年《新京报》创办,他成了最早的一批记者,从事文化专题采访。他主动开拓了一个采访领域,便是燕京大学。他先后采访了二、三十位燕京大学的老人,结集成《消逝的燕京》一书,2008年由重庆出版社出版。

他着手采访的时候,燕京大学虽然已经消逝了半个世纪,但还有少数教师健在,毕业生最年轻的到了七、八十岁,但还能回忆往事。他动手较早,采访到一批当事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事人陆续辞世,现在想做,就来不及了。

在采访基础上,陈远又认真梳理史料,完成了一部系统叙述燕京大学命运的专著《燕京大学1919-1952》,2013年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

燕京大学前身是始建于清末的北平汇文大学、华北协和女子大学、通州协和大学等美英教会学校,后三所学校合并,司徒雷登出任校长。他1919年走马上任,一面在市区的盔甲厂办学,一面到北平四郊踏勘新校址,最后从陕西督军陈树藩手中购得睿王园,十赴美国募捐,聘请建筑名家设计,建成了以未名湖为中心、中国园林和西方现代设施有机结合的燕园。

司徒雷登掌校期间,对中外教授在薪俸、住房、休假、医疗等方面一视同仁,只要学问突出,不论观点流派,均重金礼聘,一时名家云集:外籍教师有洪业、斯诺、赖普吾、高厚德、班威廉、谢迪克、林迈可等,中国教师有胡适、吴宓、闻一多、冯友兰、许地山、熊佛西、陆志韦、郑振铎、吴雷川、周作人、郭绍虞、钱穆、钱玄同、俞平伯、朱自清、顾颉刚、金岳霖、高名凯、徐献瑜等。司徒雷登提出“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的校训。校园内崇尚民主自由,学术环境宽松活跃。学生除主修的专业课程与必修的国文、英文,可以跨系、跨院自由选修课程,修够学分即可毕业。图书馆藏书丰富,学生在书海中遨游不受干扰。师生之间,通过各种社团活动,融为一体,亲密无间,精神凝聚力很强。1920年代末,燕京大学在国际上崭露头角,与世界知名学府建立了交换教授和学生的制度。中西教授同堂讲授,来自各国的学生同堂受业,熔中西文化于一炉。司徒雷登还取得霍尔基金会资助,与哈佛大学合作,成立哈佛燕京学社,为中美学术交流,选派留学生提供资助与奖学金。

燕京大学规模不大,33年间的毕业生不足万人,却涌现了黄昆、黄华、冰心、吴阶平、陈翰伯、韩素音、萧乾、李慎之、韩叙、费孝通、侯仁之、朱启平、龚澎、严东生、沈元、谭文瑞、孙道临、周汝昌、等大批各界名人,两院院士有五十多位。

抗日战争期间,北平沦陷,燕大师生坚持抗日。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逮捕了司徒雷登及三十余位燕京大学师生,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司徒雷登才重获自由。在此期间,燕京大学部分师生流亡大后方,于1942年在成都复校。抗战胜利后,燕京大学率先在北平复校。1946年,司徒雷登出任美国驻华大使,校长由陆志韦接任。中共在野时,司徒雷登、陆志韦均持友好态度。燕大学生投奔中共者不胜枚举,建国后在外交界几乎撑起半壁江山。张东荪教授亦为北平的和平解放奔走。共产党兵临北平城下时,毛泽东曾通知部队注意保护清华、燕京及名胜古迹。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燕京大学于1951年改为公立大学,任命陆志韦为校长。毛泽东题写校名。

朝鲜战争爆发后,中美两国势同水火,燕京大学处境尴尬。在1952年的思想改造运动中,陆志韦、张东荪、赵紫宸成为重点对象,动员陆志韦的女儿陆瑶华大义灭亲,公开批判父亲。当时对苏联一边倒,在高等教育领域按苏联模式实行院系调整,燕京大学被一分为八,各系分别并入北大、清华、师大、民族大学、政法学院、财经学院、音乐学院和中央劳动干校,校园则被北京大学接管。从此,燕京大学成为历史。

1980年代,黄华、雷洁琼、费孝通、吴阶平等燕京校友先后走上了国家领导岗位,唤起了燕京大学校友们让母校起死回生的心愿,几番努力,终未能实现。司徒雷登希望把骨灰安葬在未名湖畔,也未能如愿。后来杭州市把司徒雷登故居列为文物保护单位,骨灰得以在杭州安葬。燕京大学校友会在未名湖畔竖立起“原燕京大学未名湖区”纪念碑,算是在燕园保存了一点燕京大学的痕迹。

陈远的工作,终归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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