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语言上的成就
文/肖旭
《西厢记》的语言艺术一向是为人所称道的,明代王世贞在《曲藻》中称《西厢记》北曲“压卷”的作品,也有人说《西厢记》的语言像“花间美人”。我们概括来说,语言艺术成就表现三方面:
1、语言切合人物的身分,达到个性化的高度。我们知道张生和莺莺是处于恋爱纠葛中的很有艺术修养的青年,这就决定了他们在倾吐相思、离愁的时候,他们所运用的语言就具有华丽的风格,能表现出他的文学修养、艺术修养。但我们也应看到他们三人也有各自不同的特点:张生的语言有书呆子气,他的语言是诚恳的,他没有莺莺那种“假意儿”,他的语言具有合盘托出的特点。他把他的欢乐与哀愁都毫无掩饰地倾吐出来;他的语言还有夸张的成分,富有幽默的趣味;张生语言有时带有一种酸味,这“酸”是书呆子的愚腐,而不是人物的寒酸。相反张生是落落大方,心胸开阔的。在长亭分别时,莺莺在唱词中唱出张生离别时的形象,“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就把张生的离别之苦寓在扩大了环境、景物中来表现,显得这一形象很美,很有气魄,而毫不寒酸。这是莺莺眼中的张生,是张生的本色。莺莺是个性格深沉,心事隐密的少女,她语言往往是含蓄的、蕴藉的、闪烁其词,有时是口不应心的;并且她的语言还常常带有伤感的情调和清丽的色彩,但是要看到,莺莺的语言并非始终如此,在激烈的冲突中,她爱情的烈焰往往烧毁了一切束缚,转化为火一样的语言。在【赖婚】、【送别】时,就是这样。红娘的语言,有更多的民间口语。红娘这个人物形象,聪明机智的性格,决定了她语言总的特点是敏捷和随机应变,她的语言往柱有一针见血的效果。红娘的语言明丽、乖巧、尖刻、活泼,但又决不油嘴滑舌,完全是大家丫坏的口吻。红娘的语言是本色的、出色的。其它惠民的语言朴素豪爽,郑恒的语言庸俗粗野。总之,各个人都按各人的个性和所处的情况说着自己的话,我们可以从各个人的话里,听出他们的性格、性别、思想感情乃至表情动作。
2、《西厢记》的语言是抒情的。整本戏文词华美,妙语佳句层出不穷。王实甫吸取传统诗词、民歌中优秀的东西,他继承了前人的艺术成果,又巧于革新;他巧于用古,善于化旧为新。因此许多曲子既有宋词的意趣,又有元人小令的风格,诗情画意跃然于纸上。如《长亭送别》一折【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支曲子化用了北宋范仲淹的词【苏暮遮】,词句很类似,意境却大不相同。王实甫用碧云密布,黄花满地,西风凄紧,北雁南飞的深秋景物,组成了动态的却又是凄迷的意境,渲染出人物浓重的离情别绪。这支曲子似宋词又不是宋词,关键王实甫在意境上创新了。他用富有特征的景物,把莺莺的离别之情,写的很真很充分,写的很透彻。因此达到字字见情,景景见情。又如【滚绣球】“恨相见的迟,怨归去的急。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得倩疏林挂住斜辉。马儿屯屯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这是莺莺用直抒胸臆来倾吐她的恨和怨,以及对张生的无限依恋之感。她恨相见晚,归去快,柳丝虽然长但系不住张生的马,疏林辽阔但挂不住西去的太阳。莺莺的车和张生的马紧紧相随,她多么希望两人多亲近一会儿,以便倾吐心曲。但就在这个时候长亭已到,莺莺此时听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这是王实甫用夸张的手法,写出莺莺的惊心动魄。这种夸张手法,体现了艺术的真实,具有极大的感染力。金圣叹在评《西厢记》时评道:“惊心动魄之句,使读者一字失色?”这支曲子畅快淋漓,笔下之情都是从莺莺心里流出来的,作者从不同的角度把莺莺的怨恨、依恋反反复复地写出,在爱情和礼教的尖锐矛盾中,莺莺的语言已由含蓄变为火一样的迸发,曲文颇有元人小令淋漓尽致、直率裸露的特点。
3、王实甫善于炼字。他通过炼字把死句变成活句,把抽象的感情变为具体的形象,这使得《西厢记》语言很少有陈词滥调。如第一本写张生,遇见莺莺以后,他向方丈借了西厢,遇见红娘,向红娘作自我介绍,结果被红娘抢白了一顿,他唱道:“听说罢心里悒怏,把—天愁都撮在眉尖上。”这就唱出了他顿时发愁的样子,“撮”字活现了张生毫不掩饰愁眉不展的呆样子,十分形象。张生又想象如果他得到莺莺的爱,他将如何对待莺莺呢?“我得时节手掌奇擎,心坎儿里温存,眼皮儿上供养。”王实甫用奇特的想象把张生的爱表现得十分具体。想象的奇特,手法的夸张,把爱写的有新意,又活画了张生的痴情。
《西厢记》的语言自然含蓄,清新隽永,有文采美、音韵美。王实甫就是用这样的语言来表现张生与莺莺的美好爱情,来反映他自己的美学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