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特稿 || 冯晓娟：春天何时能到来

走在大街上，呼啸的冷风吹得我无法呼吸，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蜡烛燃烧一样火烧火燎的，似乎每一节骨头都被铁钉锥刺一般生疼生疼的，冻过之后就是手脚麻木，就连路旁的大树那没有叶子的枝干都在颤抖着，诉说着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冷冽。这个冬天冷的出奇，往年四季交替的冬季也不似这般难熬，我们一家人正在艰难的经历着我们人生的寒冬，一天更比一天难过，风刀霜剑严寒相逼，唯有亲人和朋友的慰藉能带来一丝丝的温暖。

走出医院大门，我泪如雨下，和妹妹通完电话，我更是难以自控，在公交站牌旁放声痛哭，不在乎别人诧异的眼神，顾不得风吹喉咙的刺痛，哭天喊地，捶胸顿足。累得没有一丝力气了，我瘫坐在共享单车的栏杆旁抽抽搭搭，有人递给我纸巾，有人拍拍我的肩膀，也许别人能理解我的痛苦，但是却很难感同身受。

从进入医院的那一天，我就开始强装笑脸。母亲心烦意乱时，我就说笑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为了打发母亲长时间卧床打点滴的无聊，今天民族舞，明天古典舞，后天现代舞，换着花样给母亲跳了个遍；有时让母亲看抖音，看儿子的搞笑视频，哄得母亲高兴时她还会唱歌；出去找医生或者打饭的间隙就打开电视机让母亲看……

我妄图屏蔽自己所有的感情信号，但是徒劳。母亲一次次的呻吟都让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疼，一遍遍的啜泣都让我感到锥心刺骨的痛，她疼的浑身出汗，我痛的摧心剖肝。白天，有时候眼泪快要夺眶而出的时候，我硬逼的自己不要哭，结果泪水顺着鼻孔流下；晚上，母亲睡着了，我躲在被窝里悄悄流泪，不能出声，不能喘气。谁能理解我眼看着母亲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无可奈何啊！

弟弟妹妹们伤心欲绝，面对他们婆娑的泪眼，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坚强，因为我是老大，是他们的依靠，要强忍着，有泪也只能往肚里咽，还鼓励他们要有信心，要继承母亲坚强的品质， 那一刻有谁能理解我的孤独无助？

我始终明白一个道理：健康的一半是心理的健康，疾病的一半是心理的疾病。所以即使母亲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希望她能笑着离开，而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哭流涕，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老实的丈夫和刚刚成家立业的孩子。可是很多人都觉得她对自己的病情有知情权，有什么愿望就去帮她实现。我处在难以抉择的矛盾中。疼痛难忍时，母亲摸着疙疙瘩瘩的肚子哭天喊地，说老天不让她活了，肚子里的什么器官都坏了，人似乎一下子就心灰意冷了，我觉得人的意念一旦倒了，人也会瞬间垮掉。所以每当这时，我都会马上否定她的言辞，说些善意的谎言，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她。又有谁能理解我内心的挣扎？

一辈子总是比母亲慢半拍，虽然高中毕业却不善言谈的父亲，在母亲生命垂危的时候，哭笑不得地说：“我们两一辈子虽然吵吵闹闹，但是十年之间，我两次打工，你就两次生病，所以我们就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你再走了我也就活不了了，所以，你要坚强，为了我你都要硬撑着挺过难关。”“老婆，晚安！明天见！”听着父亲终于能说出暖心的话时，又有谁能理解我内心喜悦和悲伤相互交织的那种复杂？

几十天里，亲人们陆陆续续的赶来看望母亲，她时而委屈，时而高兴，时而感动，时而哀叹，时而脆弱，时而坚强，时而抱怨，时而满足。活生生的一个人被病痛折磨的皮包骨头，不成人形。我们和舅舅商量着究竟该不该让外公和外婆来，不见最后一面，我们不怕埋怨，就怕那是一辈子的遗憾；见面吧，两个老人都八十多岁了，虽然还不知道真实病情，但看见满身的仪器，满身的管子，如何承受的了打击？出院见面是高兴的，在医院见面难免伤心，可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差，再不见就没有机会了。万难之下，父亲决定让见一面。那短暂的十几分钟，彼此哽咽了好几次，都相互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相互鼓励，相互关心，转身告别的一瞬间，眼泪都夺眶而出。外爷强撑着走出病房，两条腿就迈不动了，舅舅搀扶着外婆，摸着眼泪走在前面，大弟弟背着外公走在后面，最后只能用轮椅送走。面对生离死别的场面，那一刻谁能理解我内心的悲恸？

母亲一辈子都在苦海里挣扎，如今才露出头来，却要被无情的淹没，吞噬，我感叹命运弄人！母亲是那样善良，乐观的人，却要被病痛折磨，为什么不让坏人少活些年头？我怨恨上天不公！我幻想着老天爷只是跟母亲开了个玩笑，小小的惩戒一下母亲，让她知道以后要多爱惜自己！我祈祷母亲能创造医学奇迹，能战胜这癌中之王，能再陪伴我们，爱护我们，哪怕是十几年！

我恨不得替母亲承受所有的病痛，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可我无能为力，甚至就连医生也无力回天啊！我任凭巴掌在脸上左右啪啪作响，也扇不走那种懊悔，那种悲伤，那种遗憾……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可是春天对我们一家人来说简直就是奢侈，这个冬天太过漫长！我对着苍天呐喊，天哪！春天何时能到来啊？

作者简历：冯晓娟，白水县人和幼儿园副园长，一级教师，陕西省级教学能手。爱生活，爱艺术，努力地行走在诗意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