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9期|| 张婉茹:母亲(下)/轩诚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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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许多写母亲的文章,我自己也写过一些相关的文字,但是这一篇却读的我不能自已,因为这是我的母亲写他的母亲的文字,因为我的身体里有一半的血脉来自他老人家。童年时我曾在老家生活过短暂的一年多,记忆中每次去外婆家,老太太都会马上拿出各种珍藏的吃食招待我,虽然往往都会是一些简陋的干馍蛋,但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的温暖......
文:张婉茹
诵读:梁轩诚
母亲(下)
五、作奶妈与拾麦
一九四三年,我和三妹帮着母亲带看小弟。我们在门口玩跳房子游戏,由于贪玩,小弟掉到了伍渠里,后来殁了。伤心过后的母亲就奶了邻居吴国盛的儿子六五、独独、小牛,一方面来添补她伤痛的心,同时也可以挣钱补贴家用。为此事我们家和舅家极力反对,父亲说奶是人油,奶别人家的孩子会伤身的。一次在饭桌上,二舅和母亲也为这事吵翻了,他觉得母亲奶别人家的孩子丢了面子。母亲说你嫌我丢了你的人,我以后就不来了。倔强好强的母亲为了给我们交学费,她拒绝了娘家支助,真像舅说的不要命了,相继奶了四个娃。
我兄妹懂事后,看到父母的艰辛,七十多岁的祖父还提着笼去拾粪。先后都提出停学,但母亲聁儿女念书是铁了心。她超负荷的付出,危害了她终生的健康。
夏收时母亲是一天不拉地去地里拾麦,他会从原上拾到原下,旱地拾完拾水地。每天天麻麻亮母亲就出发,要拾到天快黑才回来。母亲拾麦时经常整天不渴一口水,有次还辛苦的吐了血,对门云霞婶婶说,嫂子,你真是不要命了。每年青黄不接的五、六月,母亲都是在麦地里渡过的,一夏天她能拾百十来斤麦。我和大姐年龄大些时,就在舅家地里捡麦。舅家的地都在城边,每顿饭都可以回家吃。但争气好强的母亲从不到娘家地里去拾麦,她宁肯备点干粮跑更远的路去原上拾麦。这样母女三人一夏天就可以拾回来二、三个月口粮,我们省下粮费去顶学费。
六、白手立家
母亲嫁来我们张家时,家里只有祖父一间小房子。后来二爷搬出去后,有了七间瓦房,七分庄基,据说这是高外祖母赵家的。同治年间回乱时,曾祖父来到岳母赵家,侍养老人。高外祖母因为过继来的姪儿抽大烟把家产踢踏光了不管她,就把他告到泾阳县衙。泾阳知县焦云龙焦老爷把这院房判给了曾祖父。房契也同时交给了曾祖父。曾祖父把老人活养死葬,高外祖母的灵牌位也供奉在张家先人桌上,张家后代也一直为他们上坟、祭奠。
老人去世后,曾祖父把房契、地契还给了赵家。从我记事起,祖父在先人祭祀日,就会打开牌位的石门,一一磕头叩拜。我们也会按要求敬献礼品、烧香、磕头。我见有一个牌位比较高大,并且只是一位名讳,我问祖父,祖父说是自己的外祖母,并讲了以上故事。文革中,张家的祖先,高、外祖母的牌位全毁了,可悲、可痛,那段不堪的时光毁了两家祖宗,也几乎毁了酒坊张家的历史。
一些年后,赵家出了个吸大烟的赵振兴,他要把我们住的房子卖给谢保,祖父和舅爷(父亲的舅·)据理挡住,最后还是给了些银元把我们住的房子算是买下来,同时收回了房契。解放后我家的生活日子慢慢好了起来,母亲通过努力又买下了南隔壁的后院,和我家庄基连成三间大院,在这上面又盖了三间厢房、两间厨房。母亲又看院子不平,原来七分庄基,比门口低四五尺,就又拆房垫庄子,重新盖好了平展展一院房。
终于住进了宽大平展的院子,吃着自己腌的菜,喝着自家磨的玉米珍,一生勤俭的母亲终于可以舒心的笑出来了。
七、读书与敬业
母亲没念过书,但心里有书。她成年累月有做不完的活,但耳朵一直在听祖父教我们念书,听父亲给我们讲厉史故事,心里装着听过的书和故事。一次祖父教我念《百家姓》,我不用心,母亲听见祖父声大了,就说爹爹您歇会。我看见母亲严厉的眼色,就赶紧跑到纺车前站好。配着纺车的乌乌声,母亲教会了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祖父听得捏着胡子笑了。祖父对母亲亲如己出,称她为七姐,实际上母亲就像是祖父的助教。母亲是硬性子,对我们很严厉,教过的书必须背过,所以我们兄妹学习都很好。哥上初中因学习好,学校一直都是免费的,大姐一开始上学,直接就是五年级,我考入三原县女中,成绩也是第一各。三妹学习更好,初中毕业时就考取了录取分数很高的陕西石油化工学校,这一切都是母亲的严厉要求和她聪慧心智的传递。
母亲常说公家集体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所以我们在外工作的兄妹,在家里弟妹侄儿、侄女等结婚时我们都没参加。就连外祖母,姨妈,舅舅,妗子病重都没能陪伴,去世也没送终。父母总是千里路上报喜不报优。在双亲多年的病痛中,我只有假期回来看望。
我清楚的记得,一九四九年九月十五晚上,祖父己不行了,父亲请来参叔叔,给老人剃头,洗脚,擦洗身上,到天亮己停在床上,穿好了寿衣。三舅到县城去叫在“福泰堂”当学徒的哥哥,哥哥做完了一天的事,天檫黑才回到家。祖父只一絲油油气,磨难了一天,见了哥哥才断了,现在想起,这是多残忍的事。
解放后,母亲很高兴。她支持我们搞宣传、扭映歌,上识字班,教六婆,婶婶们识字。解放后的母亲急切的要入农业社,因我家地太少,一时无法入社。家里就便宜的处理了父亲小生意的存货,在北门口当了孙忠勤三亩旱台地,东门口买了吴老三三亩水地。当父亲到政府办买地手绪时,好心的乡政府同志说,老叔马上入社呀,别人卖地你买地,傻了。父亲说我家人多,一定要买,不能让集体吃亏。(实际我家地超过队里平均值)。母亲高兴的说这下好了,入社了,种自己地,再不用拾麦、拾柴火、看人的脸了。
三原县城一九四九年四月十四解放,哥哥积极地加入到各种宣传活动中,学政策、搞土改。一九五三年参加政府工作,后任三原市团委书纪。一九五五年侄儿、外甥女相继出生,母亲在家抚育孙辈,还有亲戚家的孩子六五,解放军的一个孩子黑雅。又带孩子,又做家务,为了让大家做好各自的事情。母亲常是双手扎菜,快步走路,好让家里人回来能吃上热饭。
母亲一生养育了七个子女(一个殁了),还抚育了六个弟妹。我记忆中外祖母常年打官司,母亲到我们家一直做着弟妹的针线活,直到他们成家立业。母亲一生带了三十多个孩子,还出了个高才生,我的大外甥陈鹏一九七八年以全省数学第二名的成绩被清华大学录取。陈鹏是个知思报的孩子,不论从国内、国外回家,都要去看外祖母。
八、永别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一日,我回家看望病重的母亲,妈己是病重卧床不起三个多月。多时糊涂,少时清醒。清醒时,总是摧我回学校去教书。一天早上,妈说,你哥炸油麻花,去给我要根。迟钝的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时缺油,再说我们家也没有油炸的习惯,真有她也咬不动,就没有去。母亲一辈子没问我要过一分钱的东西,每每想起这一幕我都会心痛如搅,为什么当时不去破例炸两根,或是上街买两根呢?妈能活到今天,有多好。
十一月十一日,听母亲的话,我回校教书。临走前,我和胞兄把母亲送到三原县医院,医生珍断后,劝其回家。万万没有想到这竞是和母亲的永别。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二日母亲走完了这艰难的一生。噩耗传来,我正在交通闭塞的宜川教书,及时赶不回来,连母亲的遗容都见不上,更无法送终。悲痛、遗憾深深地扎到我的心里,永远也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