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坚持,不过是坚持一个打工仔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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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长篇连载,写我跟乔紫叶之间相遇-相知-相爱-相守的故事。故事会从大学写起,再到广州—深圳—武汉—九寨—北京—大理,最后又回到广州。
这些年,我一次次离开广州,又一次次回来。因为她在这里。恋爱七年,我们还没结婚。但我一直对她说,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我会边写边更新,计划写十多万字,每篇三千到六千字。因忙于生计,难以每日更新。但我会坚持写,用发自心底的爱,写出平凡生活中的我们。
希望读者诸君多留言,多提意见,参与到我的写作中来。写作是孤独的,也必须孤独。但你们的支持与鼓励,绝对是我坚持的动力。先行感谢。
那一列前往深圳的高铁,载着一个青年的梦。而在猝不及防的现实面前,很快碎成一地。从榄核出发,我们坐了个把小时公交,才到广州南站。换乘高铁,半个钟头,已经抵达深圳。
从榄核小村镇,到深圳大都市,咫尺之间,一边在种田,一边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相差何止云泥霄壤。贾子尤在地铁站门口,迎接我们的到来。
在他舅舅租房住了一夜。他舅舅不在。租房很简陋,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上铺的木板还是坏的。房间倒是挺大,足有三四十平米。深圳很热,吊扇呼呼吹,股股热浪,在房间里汹涌。晚上,丝毫不凉。我和宋松打地铺,勉强对付了一夜。
次日清晨,我们煮了点面条吃,然后去公司报到,入职。试用期三个月,底薪1500元。经理说,好好干,现在全中国最抢手的就是房子,既然你们买房子,难道还会缺房子吗?
下午,贾子尤先回了他舅舅处。他给我打来电话,语气不似平常,只说,这里不能住了,今天一定要找好租房。后来听他说,就因我们在那里住了一晚,他舅舅很不高兴,训了他一顿。
当天,我们便在附近城中村租房子。不足20平米的所谓一室一厅,要一千多,一押三付。我们没有考虑的余地,不然晚上只能睡大街。当时,还有个新来的江西哥们儿住在公司办公室里,也要租房。四人一起,平摊每人千多块。我们还付得起。
地产销售,要求西装领带白衬衣。硬性规定,上班必须穿这样的工作服。搞笑的是,公司不发,需要自己买。为节约成本,我们花八十块钱整了套行头。上穿白衬衣,下着黑西裤,一根皮带悬在腰间,足蹬黑皮鞋,三个货晃悠在深圳街头,那就一副做销售的德行。
我们先踩点,记熟楼盘名称及位置。然后,就调出电脑里的公盘,逐个打电话骚扰人。每天规定打120个。打到下班,耳朵嗡嗡直响,还少不得被人骂。打那些电话根本没用,就是锻炼我们。
每天早上开晨会,喊口号。每星期开区会,还是喊口号,以及各种洗脑。我惯于特立独行,对这些难以接受,可说很抵触。刚开始,上级经理找我聊天时,我还能头头是道,说得他点头认可。他让部门经理传话,说我是值得培养的人,鼓励我好好干。
但很快,这位上级经理就对我不满。原因是,大会上我翘着二郎腿,喊口号不积极,所有人鼓掌时竟然也不鼓掌,他看不惯,让经理传话叫我改正。听后,我不觉苦笑。
深圳消费很高。我身上才两千多块钱,房租付了一千多,剩下的屈指可数。宋松和贾子尤身上钱也不多。我们过得很节约。江西的哥们儿比我们都节约,每次吃饭,他只点一个酸菜,四五块钱就够。我们看后,摇头叹息。这哥们儿只坚持了几天,估计是撑不住了,给经理说家里出了大事,必须回去,连夜就回去了。
我们一再节约,每顿吃八块的盖浇饭。有次,去一家快餐店,里面坐满了民工。宋松吃着吃着,突然说,我感觉自己真的掉进底层了。其实,我们还不如民工。刚开始,我们还吃点早餐,后面便不吃了,挨到中午一起吃。有时,贾子尤会买点酱香饼,我们就分着吃。
为节约话费,我很少跟乔紫叶联系,改用最传统的办法——写信。在深圳期间,我给她写了好几封长信。信里,无非是表达对现实的无奈,想坚持文学创作,每天忙于琐事,连孤独的时间都没有。稍有闲暇,书也没得看,只能写几句诗。我叫她把西川的《深浅》寄来。没书可看的日子,真难受。
很快,她就寄来了,还夹有一封信和50元钱。她说,你在那边过得如何,我不清楚,肯定是很难的,我也没钱,这50元,到万不得已救点急吧。摸着那50元钱,我似乎触到了她的体温,真舍不得用,又不得不用。
坚持了二十多天,我们都没钱了,单也没开,工资也不能预支。贾子尤提议,咱们去工地搬砖吧,能挣一百是一百。可要上班,哪有时间去搬砖呢。
有天晚上,贾子尤又说自己想到一个弄钱的绝妙计划。我们问什么计划。他神秘一笑说,写黄色小说。经过认真讨论,排除种种客观原因,我们觉得这计划难以在短时间内弄到钱。我们需要的是早上的包子钱,中午的饭钱,晚上的饭钱,刻不容缓。
我们想方设法弄到钱,维持一天的基本生活。想去想来,毫无办法。无奈之下,贾子尤向家里要钱。我和宋松都不好意思开口向家里要。支撑了几天,我只得开口向我弟借,作为路费,准备离开。
我的性格与思想,决定了我不可能做好销售。销售要求融入集体,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保持昂扬精神。我做不到。业绩不达标,会受到侮辱性惩罚,比如绕着大楼跑圈,当众自我批评。我不能接受。
乔紫叶听说我要离开,有些失望。她质问,我努力考研,为的不就是能在深圳与你会合吗,你为什么不坚持一下?我说,所谓的坚持,不过是坚持一个打工仔的命运,不甘心。“那你想去干嘛?”我说,先回来陪你考研,再共同面对现实。
一直以来,我心中的目标其实很明确,就是要成为作家。问题是,作品无法发表和出版,我该如何生存。体制我很反感,绝不进去。江湖也不靠谱,我如何能混出头。这是我迄今仍然面临的最大问题。但我还是要毅然走自己的路。
选择离开深圳,直接原因是没钱,关键还是销售工作适应不了。我觉得自己只应写作,献身文学,做别的都是浪费。这确乎狂傲。若非如此,我就不是我了。
贾子尤没走,他留下善后,主要是处理租房。临行前,他上班未回,我给他留了一张纸条,要他保重。多年后,他对我说,想起深圳的经历,虽短,却是越久越深刻。我们走得急,只买到站票。我归心似箭。乔紫叶也在盼着我回去。宋松一定要我去他家玩几天。十多小时,我们挤在车厢里,站到咸宁。
在宋松家呆了三天,他带我去看赤壁。“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面对浩浩长江,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连失败的感觉也没有。
我还写了首自我嘲讽的小诗:“我这个当朝穷书生/从恩施跑到广州,从广州跑去深圳/为求生存,把梦想跑得越来越失真/结果,还是一张站票罚我回家/途径赤壁,忍不住书生意气,又幸得友人解囊/手捏门票,憋一腔思古之幽情/混在人群中,磨破了鞋底/还是踩不到诸葛亮的脚后跟”。
除去车费,我身上还剩四十块钱。好歹出门闯荡了一番,见到乔紫叶,至少得送份礼物。四十块钱,能送什么呢?我安慰自己,送礼在心,不在物。
闲逛赤壁,路遇一个做米刻的姑娘。小小一颗米上竟然能刻字,只需十块钱,我立马决定刻一个。姑娘问我刻什么。我说一面刻“乔紫叶”,一面刻“一生有你”。姑娘将刻好的米,小心翼翼放进紫色心形玻璃吊坠,递给我说,漂亮吧。透过紫色透明玻璃,米上的字迹清晰可辨,恍如一粒洁白的魂。
火车穿过江汉平原,进入连绵起伏的群山,轰隆隆到达恩施。这一次是她来接我。深秋的山城,黄叶满山,寒意倍增。她一身单衣,独立人群,满面含笑。我什么都没有,赤子般站在她面前。她亦不怪,待我如归人,竟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我拿出那份礼物。玻璃迎着光,闪闪发亮。她问是什么。我叫她看里面。看后,她一笑,叫我读出来。我不读。心知即可,何必说出。我们分别不久,恍如几年,一见面,又似乎没分开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