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氏秘方失传

1950年初,上海处决了一批罪大恶极的历史反革命分子、特务和恶霸,其中有一个是反动帮会骨干分子、上海滩颇有名气的恶霸陈根发。陈根发的罪行中,有一条就是逼死中医解淑君,制造了上世纪30年代前期一度轰动上海滩的“解氏秘方失传事件”……

1

20世纪初,一位名叫解可勋的中医从北方迁居沪上,在法租界八仙桥开一诊所。其高祖解立鼎原是民间草医,多年钻研《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等古医书,结合自己几十年的行医实践,创出了一种专治四时痢疾的独特治疗方法,凭此于七十高龄入选皇宫,成为太医院御医。这一以服药为主针灸为辅的治疗方法被称为“解氏秘方”。

解立鼎立下家规:解氏秘方代代单传长子。解立鼎的后人连续7代都被清宫聘入太医院担任御医,专为皇室治病。到了第八代解可勋,情况起了变化,太医院正准备发出聘书时,被告发他跟天地会有关系,于是不但当不成御医,连安全都成了问题。解可勋于是远走高飞,悄然潜至沪上,靠行医谋生。

解家到解可勋这一代,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解淑君,被解氏夫妇视为掌上明珠。解可勋考虑再三,决定改变历代规矩,将医术和解氏秘方传给女儿。解淑君自幼聪慧,10岁开始学医,至16岁上已经能够独立诊脉开方,成为上海滩最早也是最年轻的女郎中。不幸的是到了1931年秋天,解可勋一天出诊时突遭车祸,不治而殁。父亲去世后,19岁的解淑君挑起了“解氏诊所”的担子,坐堂问诊,因有祖传秘方,求诊者倒也络绎不绝。但因年岁尚轻,又系女流,从未给社会名流治过病,所以还不能列入名医行列。

解淑君没有想到,尽管她不算名医,但却早已有人在打着“解氏秘方”的主意,想把这一宫廷秘方抢夺到手,占为己有,牟取暴利。

这个人,就是陈根发。陈根发是江苏兴化人氏,早年就到上海滩来闯世界了,为青帮通字辈。此人原是曹家渡粪霸,后来改行做起了药材生意,一度很是兴旺。但是,由于陈根发过于贪婪,惯于以次充好、短斤缺两,信誉日失,因此生意日渐萧条,最后只好关门。

药材行关门之后,陈根发又开了一家“大通药厂”,专门生产跌打丸、保胎药、狗皮膏药、十滴水之类的中成药。陈根发吸取了药材行生意做不下去的教训,不敢再糊弄顾客。大通药厂的产品倒是真货,但由于市场竞争激烈,生意还是不大景气。1933年春节陈根发去给师父步章五拜年时,便向师父请教。步章五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别号林屋山人,是袁世凯的同乡和幕僚,后来定居沪上,在青帮中占的是“大”字辈,当时上海滩已经没有几个这种高辈分的青帮人物了。他先是大搞扶乩活动,后挂牌当中医,并办了一家报纸。步章五为陈根发指点迷津:做生意若想发大财,须得有拳头产品。陈根发于是四处打听,得知“解氏诊所”解淑君手中持有祖传治痢秘方,便寻思去搞来,依方制药,专治痢疾,岂不成为大通药厂的拳头产品?

主意打定,陈根发就把此事交给其帮会弟子、强盗出身的浦东流氓李彪去办。李彪经过一番探查策划,得知清明节这天解氏母女将去松江为解可勋扫墓,诊所兼家里只留一个女佣看守门户,于是便于当日闯上门去,将女佣制住后,翻箱倒柜开始作案。但他翻遍了整个诊所,除了获得几十两黄金、一些大洋外,那纸被陈根发说得神乎其神的解氏秘方却根本没见到,于是只好失望而离。

李彪向陈根发禀报作案情况,交出黄金大洋。陈根发沉脸道:“几十两金子于我是小菜一碟,我要的是那张秘方,有了秘方,就会有成千上万的财富滚滚而来!”

陈根发主意既定,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左盘右算一番后,心里生出了一个“连环计”。这条计谋分两步走:第一步是设法使“解氏诊所”关门打烊;第二步是再以大通药厂的名义向解淑君购买秘方,购买资金就是李彪从解家抢来的那些黄金和大洋。

却说解淑君遭劫后,立志奋发创业,每天早开门晚关门,降低诊疗费招徕病家;半夜三更有人来请她出诊,也欣然应允,出诊费与白天相同,不加分文。如此一段时间下来,人尽管辛苦些,但收入是增加了,还大受病家赞扬。解淑君觉得内心受到了些许安慰,这个年轻的中医绝对没有想到,就在这当儿,陈根发的暗箭朝她射过来了!

2

1933年4月下旬的一天上午,解氏诊所刚刚开门,弄堂里就停下了两辆黄包车,从上面下来男女老少5人,一个个愁眉苦脸,手捂腹部口中呻吟不止,一步一挪地走进了诊所。

解淑君见状,连忙迎上前去,把病人引到里面入坐,温和地询问是怎么个情况。这5个病人,一个是身穿旧蓝布长衫、年过花甲的老者;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估计是以出卖劳动力谋生的一对夫妇;两个七八岁的男孩则是他们的儿子了。这一家三代五口全都患上了腹痛症,那中年男子诉说除了腹痛,还腹泻。

解淑君问:“怎么痛法?怎么泻法?”

中年男子简述了几句,解淑君让他们伸手诊脉,却都不肯。那个老者说:“都说解氏诊所治腹泻全上海最灵,你家祖上当年是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看病的,你解郎中的本领自也不弱,这种小毛小病也就不必诊脉了吧?”

解淑君当中医以来,每月都要遇到“诊脉不诉病,诉病不诊脉”的病人,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眼前这家子,估计是吃坏了肚子,不是什么大毛病,服一枚丸药就能好的。说着,解淑君从桌子底下的一口甏里取出4枚小核桃大的药丸,用纸包了递给对方,吩咐:“这4枚药丸,大人一人一枚,小孩各服半枚,以温开水吞服,忌食生冷之物,一个时辰止痛,三个时辰泻可全止。”

中年男子接过药包,作揖称谢,领着老少出门而去。

当天下午二时许,忽然从外面闯进一个青年男子,面目与上午来求医的那个中年男子有几分相似,一进门便瞅定解淑君,气势汹汹喝问道:“你这小女子就是那7代御医后人解郎中?”

解淑君道:“不敢!敝人是草医解淑君。”

“好,找的就是你!”

“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我问你,上午你给家父、兄嫂一家服的是什么药?”

“止痛止泻丸。”

“止个屁!他们一家吃了你的药丸,反倒泻得更加厉害了,一老二小还痛得在床上打滚,现在已经送广慈医院去抢救了!”

解淑君闻言大惊,说怎么会这样啊,我这药丸是根据祖传秘方配制的,当年我的曾祖父还用这方子替同治皇帝治过腹泻症呢。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广慈医院看看再说。

解淑君和那人去了广慈医院,那一老二少果然躺在急诊室里。问医生,说是吃坏了,究竟是吃海鲜吃坏的还是吃了解淑君的药丸引起的,那医生也说不出个究竟来。那青年男子缠着解淑君要索赔,解淑君只好在支付广慈医院的医药费外,另行给了他20元。

可是,事情并未到此结束。次日,陈根发的师父林屋山人主办的《大报》就刊登了一篇题目为《名医之后竟是庸医止泻秘方反倒催泻》的新闻报道,对解淑君为那张姓五口之家治病之事作了详细披露。解淑君看了苏州女佣买回来的报纸,陷入了沉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药丸不灵吗?怎么以前治了那么多同类病人都是卓有成效的呢?她决心费点神思,把这个病案弄个水落石出。

没料到,接下来的事情竟然愈加不妙。当天下午,法租界工部局卫生署派员前来“解氏诊所”通知解淑君:事主张某已就此事向工部局卫生署提出了对“解氏诊所”的控告,卫生署决定在查明情况真相之前,责令“解氏诊所”暂停营业,听候调查处理。解淑君定定神,马上让女佣叫母亲封了个红包,悄悄塞给来人,然后问大约几时可以获得处理结果。那人得了好处,态度客气了些,说估计会在三天之内派人来诊所调查的,让解淑君作好准备,调查好后视情况而定吧。

果然,过了一天,法租界卫生署就派员来调查了。卫生署来人中,有一个法国人,名叫莫里斯,据说是医学博士。莫里斯带来了3个人,两个年轻的是卫生署的中国职员,一个年长些的是广慈医院的内科医生,姓杨,曾留法学医多年,说得一口甚为流利的法语。一行4人进了诊所,先出示了公文,然后向解淑君询问了诊所的经营情况,最后才谈到张某一家求医之事。解淑君把当时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并拿出药丸给莫里斯看。莫里斯拿在手里,好奇地察看着,又把药丸掰开闻了闻,和杨医生用法语悄声交换了几句意见。

杨医生问解淑君:“这药丸是用你家的祖传秘方配制的,专治腹泻症的是吗?”

解淑君点头:“是的,先生。”

“这药丸有毒吗?”

“无毒的,不信,我当场吃一丸给你们看!”

莫里斯摆手止住:“不必吃,有没有毒,这是针对病人而言。有的物质,健康人吃着无毒,但病人服下后就有毒,这是因为和病人体内的特殊化学物质混和后起了化学反应。化学反应,你知道吗?”

解淑君是中医,又没有上过中学,哪里知道什么“化学反应”?只是摇头。那位杨医生笑笑说:“你说这药丸是治服泻的特效药,又无毒,那么,能不能在我们找来的病人身上当场试一试?”

解淑君说:“最好了!”

卫生署来人已经把病人带来了,在外面广慈医院的救护车上。杨医生让把病人带进来,在诊室里坐下。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白白胖胖,看样子是一个家境甚好的“白相人嫂嫂”,自诉昨天吃多了荤菜,晚上睡觉又着了凉,半夜开始腹痛不止,今晨起腹泻,至上午10点去广慈医院已经泻了七八次。给这病人看病的就是杨医生,他带来了病历卡,给解淑君过目,并向她介绍了处理方案:已经注射过止痛针剂,服过止泻药水,但止泻效果一般,服药后3小时内又泻过3次。

解淑君给病人诊了脉,发现脉象显示与其自诉病况相同,于是便给她服了药丸。

莫里斯问:“这药多久才能见效?”

解淑君说:“一般是1小时开始止泻止痛,2小时痛全止,5至6小时泻全止。这个病人泻得厉害,我给她服了两枚药丸,所以效果会快一些。”

“好吧,那我们就在这里坐等。”

1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看看病人,已经倚在那里睡着了。莫里斯说:“1小时过去了,情况良好。现在,我们先离开了,留下两名护士守着病人,再过5小时如果没事,这调查就算结束了。过一两天,卫生署会有结论的。姑娘,你可以放心,我们法国人办事注重公正,在处理这类事情时,决不会偏袒哪一方的。”

解淑君脸露喜色,鞠躬致谢。母女两人恭恭敬敬把莫里斯一行送出诊所,正说“再见”时,从里面传出了女佣碜人刺耳的叫声。

3

不但解淑君吃惊,就是莫里斯也是闻声大惊,几个人一起返身急奔进诊室,只见那女病人额头冷汗如散了串的珠子掉落下来,地下呕吐了一大摊,人已经休克了!

解淑君抢上几步,一搭脉,发现病人心跳加快。那个杨医生急急一量血压,惊叫道:“不好!血压很高,快送医院去抢救!”又指着病人的嘴唇,“青素色,中毒症状!”

莫里斯博士用手杖顿顿方砖地面:“姑娘,你这个药丸不行啊!”

解淑君正待分辩,护士已经把病人抬出去了。莫里斯说了声“听候处理”也匆匆出去了。

当天傍晚,法租界工部局卫生署派人前来“解氏诊所”宣布:解淑君医术低下,不够开业行医的资格,故从即日起吊销“解氏诊所”的行医执照,并将有关情况通报公共租界、英租界以及华界卫生管理机构,防止解淑君移地继续行医。这一手,是陈根发特意关照莫里斯的,那个女“病人”和张某一家,则是陈根发的心腹李彪找来的。

“解氏诊所”被查封关门后,解淑君气得生了一场毛病。病刚好,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年约四十,中等身材,西装革履,进门就递上一张名片,自我介绍道:“敝人刘克明,沪上大通药厂襄理。”

解淑君看了名片,开腔道:“不知刘先生登门有何见教?”

“是这样的:敝人闻知贵诊所被法国佬无理查封,非常气愤!解氏止泻秘方,别说上海滩,就是天下也是如雷贯耳。现贵诊所被强行停业,对于沪上民众而言,实在是一重大损失!昨日,敝人在本厂董事会上提出,为普救世人,大通药厂应当设法根据解氏秘方大量生产止泻药,广为销售,造福于民,董事会一致同意,并推举敝人为代表,前来跟解小姐洽谈合作之事。还望解小姐以广大民众病痛疾苦为重,大力玉成此事。”

解淑君对此没有思想准备,一时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应答才好。

刘克明说:“我们知道解氏秘方的渊源和疗效,愿意以千金购买,请解小姐开个价。”

解淑君回过神来,说:“感谢大通药厂对解氏秘方的抬举和厚爱。只是,该秘方系我解氏家族的传家之宝,祖先未有转让他人之允,敝人万万不敢生转让之念,此事万望刘先生见谅。”

刘克明见解淑君不肯,便从皮包里取出一个铁盒,打开,是5根金条:“解小姐万勿怀疑大通药厂的购买能力,阁下只要肯谈此事,不管以后结果如何,请先收下这点小意思,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解淑君连连摇头:“此事万难从命,还请刘先生见谅。”

刘克明又劝说了一番,见解淑君不肯松口,只好收起金条告辞。

次日,刘克明又来了,仍是一番老话,无功而返。

之后三天,刘克明天天登门,摇舌鼓唇,喋喋不休,但解淑君就是不动心。

这刘克明乃是陈根发的青帮徒弟,一连数日游说无果,只好去向陈根发禀报。陈根发不急不恼,笑道:“解氏秘方迟早是我陈某人的,只要在上海滩,她一个黄毛丫头就跳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这里已经设下连环套套,打个电话去,把'大头赵’叫来!”

“大头赵”名叫赵阿山,因长着一颗比常人大的脑袋,所以有这样一个诨号。“大头赵”是解淑君奶妈的儿子,二十多岁,住在老西门,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他经常去“解氏诊所”打秋风,解淑君因有着奶妈这层关系,把他当兄长看待。陈根发听说有这么个“宝贝”,寻思在这件事中兴许用得着,就指使一个徒弟将“大头赵”收为弟子。这个算盘看来是打对头了,此刻果然要派派“大头赵”的用场了。

“大头赵”按照陈根发的授意,次日便去了解家。他自“解氏诊所”关门歇业以来还是第一次登门,西装革履,头发吹风,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边眼镜,大包小包,黄包车一直坐进弄堂停在解家门口。他这副跟以前的穷瘪三截然不同的模样,令解淑君不得不刮目相看,惊问变故:“哎呀!阿山哥怎么变了副模样了?”

“大头赵”放下礼物,见过解母,这才坐下:“这个,等会儿再说。君妹,我先问你,咱这诊所怎么关门打烊了?”

解淑君顿时愁上眉头,微叹一口气道:“唉,此事一言难尽……”遂把经过情况一五一十细细叙述了一遍。

“大头赵”一拍桌子:“这是着了小人暗算!君妹,你告诉我,是哪个家伙跟你过不去的?我叫人摆平他!”

解淑君苦笑:“我怎么知道是谁呢?想想我解门九代行医,向来是只积德,不结怨,先父来沪上定居,坐堂问诊,更是只结善缘;我自挂牌行医以来,也从未得罪过哪方土地,却不料遭此结果,真正想不到!”

“大头赵”假装关心:“君妹,诊所关门了,你接下去打算怎样呢?”

解淑君如实相告道:“我最近心绪大乱,对于今后如何办还未曾想过。你别看诊所关了,我日子也过不太平呢,上几天天天有人来搞……”遂将大通药厂襄理刘克明登门求购“解氏秘方”之事说了说。

“大头赵”说:“这真是寻开心了,祖传秘方怎么好卖掉?……唔,君妹,不过,你家祖上辛辛苦苦创出这个秘方来也实在不容易,放着不用真个是太可惜了。照我看来,你倒干脆自己办家药厂,专门生产秘方止泻药,既能赚钱,又为民造福,这是一桩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呀!”

解淑君听了心有所动,便问道:“你知道开一家小药厂要多少钱?”

“大头赵”说:“我估计不过千把大洋吧。”

解淑君长叹一口气:“唉——如今,我家已经不比过去了,别说1000大洋了,就是100大洋也拿不出来呢!”

“大头赵”沉思片刻,说:“君妹,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资助你500大洋吧。”

500大洋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解淑君惊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大头赵”说:“刚才我进门时你就在问我怎么变了副模样,我告诉你,这钱是我赌赢的。这两个月我经常去'三鑫俱乐部’玩玩,十赌九赢,从20元本钱赢到了800多元了。我资助你500元,另外500元你得自己设法了。要不,你也跟我去赌几把试试?”

解淑君吓了一跳,马上摇头:“不行!怎么可以赌博呢?”

“大头赵”反复劝说,解淑君只是摇头。而且,她甚至连“大头赵”要资助给她的那500元也不肯点头收下,因为那是赌来的钱,她觉得来路不正。

“大头赵”无功而返,只好硬着头皮向陈根发复命。陈根发说不着急,你也不想想,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去开一家厂,哪有这么肯轻易答应的事儿啊?你过一两天再去找她聊聊,多跑几趟总有效果的。

可是,“大头赵”一连去了几趟,反复劝说,解淑君只是摇头。“大头赵”说君妹你这样犟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为你着急啊。你不办药厂也好,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呢?坐吃山空,况且你家已经没有什么山了!解淑君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行医最为稳当,也符合我的心思,上海滩容不下我,我就到其他地方去。我正在托人打听,想去上海周边城市比如苏州、杭州开一家诊所,我相信凭我“解氏秘方”的名气,不信打不开局面!阿山哥你能否替我打听打听,看苏州杭州是否有熟人,也好有个帮衬。

“大头赵”一听解淑君要离开上海,暗忖此事看来完了,陈根发的神通只能在上海滩使用,到外地就没有多大法道了,这怎么办?他嘴上答应替解淑君打听打听,心里已经在担心被陈根发责罚了。

可是,陈根发听说后并没有责罚“大头赵”,还是一脸笑容,说也好也好,这小姑娘想飞出我的手掌心,那就让她试试嘛!阿山你附耳过来,我有一条妙计交代,你凭此去办,她只好乖乖交出秘方来。说着,便向“大头赵”悄言说了一番。

次日,“大头赵”再次登门,说君妹看来你的运气实在不错,昨晚我刚好碰到一位朋友,他在苏州地面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而且难得的是他是知道“解氏秘方”的,说当年他的老婆就是你父亲解郎中救了性命的。所以,他听说你想去苏州开诊所,开心得不得了。这样吧,今晚我们请他吃顿饭,你当面对他说说情况,就把这事定下来好吗?

解淑君闻言大喜,连连道谢。“大头赵”关照:“不过,君妹你得注意,那位包先生虽是个正派人,但处事有点脾气,得顺着他点。他喜欢跳舞和打牌,如果他兴致上来了,提出大家一起娱乐娱乐,你可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解淑君说她不会跳舞,也不会打麻将,只会打打扑克。“大头赵”说扑克也好,包先生平时玩的也是纸牌而已,那这事就这样定了。

当晚,解淑君跟着“大头赵”去饭店请以“包先生”名义出面的陈根发吃饭。事情发展到了陈根发亲自出马这一步,这个阴谋对于他来说,就必须成功了。陈根发在解淑君面前扮演着一个正派长者的角色,吃饭后去喝茶,果然提出玩纸牌。“大头赵”假装手痒,提出是否钱钞输赢,陈根发一脸正色地说那不行,最多弄2斤糖果来大家分分玩输赢。于是就让茶房去买了2斤咖啡奶糖,几个人平分了作为赌注。解淑君见这不过是玩玩而已,也就接受了。玩了两个小时,互有输赢,陈根发哈哈大笑,说这糖果放着,明天我们再玩。又对“大头赵”吩咐,让他明天带解淑君去苏州物色开诊所的房子。

次日,“大头赵”让人开来一辆轿车,说是“包先生”安排的,就载着解淑君前往苏州,看了几处房子,解淑君对于观前街的一处很感兴趣,于是就跟房主说好回头请“包先生”来洽谈。

当天傍晚返回上海,“大头赵”说今晚“包先生”回请解淑君吃饭,解淑君于是就跟着“大头赵”去了昨天那家饭店。饭后,还是玩纸牌。“大头赵”让茶房拿来昨天那咖啡奶糖,一看因为作为赌注付来付去已经不大像样了,于是就分成4堆每人一份放在一旁,让茶房取来泡开水的竹牌筹子,说以此替代,结束后互相结算。

这回,解淑君的手气不大好了,几乎没有赢过,不到1小时就已经把她的那堆筹牌输光了,全都到了陈根发那边。这时,茶房跑来请“包先生”去接听电话。陈根发去而复归后,开口说对不起了,我有点事情要先告辞了,按照规矩,我们把账清了吧。解淑君便把她那堆糖果推出来,说我全部输光了。陈根发用惊奇的眼光望着她,说解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过今天玩的是糖果吗?你懂不懂规矩,打牌一用筹码,那就得玩真的了,我这筹码,1根就是500大洋,你这些筹码最少也得40根吧,零头不跟你算了,2万大洋拿过来!

解淑君以为是在开玩笑,待到弄清这是真的时,又惊又气,愣了愣便哭了起来,回过神来要找“大头赵”时,却早已不见影子了。倒冒出了李彪和几条大汉来,陈根发说你付不付?不付就送你去四马路卖了抵债。这时,刘克明忽然进来了,说解小姐你怎么这样糊涂,女流之辈玩起这么大的赌注了,现在这副局面怎么收场?要么我给你出一个主意,把你那秘方作为债务充抵了吧,由大通药厂给你还了这笔债务。

到这时,解淑君终于明白这是一个精心设置的圈套,她坐在那里沉思了一阵,咬牙切齿道:“好吧!我同意!”

刘克明便拿出事先起草好的一份协议书让解淑君签字,解淑君说不必签字了,你们派两个人跟我去家里,把秘方拿了去就是了。陈根发狞笑道:“好!你这小姑娘爽快!就这样吧,去两个人跟她去拿。”

两个大汉便押着解淑君乘坐轿车前往八仙桥拿秘方。车子在弄堂口停下,解淑君磨磨蹭蹭下了车,突然朝一辆迎面驶来的卡车扑了上去……

解淑君惨死后,陈根发犹不死心,以讨债为名派人登门查抄秘方,但没搜到。据说,“解氏秘方”代代都是记在心里的,秘方已经被它的这一代主人带到另一世界去了。

天下自有人心在,陈根发的这笔血债始终被善良正义的人们记着。1949年9月,陈根发被人民政府逮捕后,一份份与“解氏秘方失传事件”相关的举报材料飞向公安局。司法部门在调查陈根发的一应罪行时,陈根发本人对此也供认不讳。这样,当最后下达判决书的时候,这一罪行就被作为判处其死刑的一个依据。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