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复东一、潜移默化,立志学医
第一章 医家传略
一、潜移默化,立志学医
我太祖是清末秀才,一生专事教学。教学之余又以业医济众。祖父随侍,亲观亲历,学习了一些诊病治病的方法、方药,但感觉治病责任大,故不愿传承父业,仅以此作为家人自保。1953年我患百日咳,历经3个月治疗未愈,仍每日痉挛性、阵发性咳嗽,每咳至脸红脖子粗,吐出大口黄脓痰始缓,日发六七次,痛苦不小。同学视而厌之,后祖父知道了,趁星期天,拿着锄头领我爬上六七里远的草深林密的鹅羊岭大山。他先让我认药苗,然后给我挖了一斤左右的南沙参,叫我拿回家,每天四两鲜猪肺,煮一把沙参,连汤带药全吃完,连服3天后,竟一声都不咳了。第二年春天,我发热、头痛、咽痛,第二天声音沙哑,父亲急忙领我到西医诊所看病。李世奇医生是军医,退役回家后开了个诊所,医术很高。他头戴反光镜,拿一把消毒镊子夹一小块消毒纱布在我的喉部擦了一擦,然后很严肃地对父亲说:“你的小孩得了白喉,是传染病,不要去上学了,要好好在家休息。这是个重病,我的药不全,要吃点中药。” 回家后父亲告诉了母亲,母亲哭了,领我到祖父家。祖父上楼打开一个竹编书箱,内面装了满满一箱医书,还有一个记账本,说是太爷爷记的药方。他翻到喉痛篇,拣出了一个药方,照方抄写了一份,照方抓服,再未发热,第四天说话声已基本复常。李世奇医生很关心,看我病好了,很高兴,还向父亲讨要我的药方。经历了这两次大病,我对祖父很是佩服,暗下决心将来做一个好医生。1959年中学毕业,我报考了新疆中医学校,天遂人愿,我踏上了医学的漫漫征途。
二、漫漫征途,我的志愿
1959年的高考作文题是“我的志愿”。铺好试卷,落笔我就写下了“出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我要奔赴远方,在茫茫戈壁滩,建设美好的新新疆……我第一次告别爹娘,第一次坐汽车,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来到天之涯。当时的哈密,路边竖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尾亚大街”。这哪里有街,几顶帐篷,掩脚的黄沙,一望无际的沙丘,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夕阳西下,漫漫远方,漫漫天涯……第二天晨曦初露,我们30个人爬上了一辆敞篷大卡车,各人的行李垫在屁股下,昂头望着晨曦中的朝霞由淡红变鲜红,中心部位变成了火红,随之喷薄而出的是一轮火红的太阳,照亮了晴空,照亮了大地。汽车启动了,迎着初升的太阳奔向远方。回头望去,尾亚大街已急速退入沙丘后面,前面是一望无际茫茫沙海,太阳在攀向头顶,耀眼的光芒射得人睁不开眼,可大家都争相站起,望着笔直的公路前方,汪汪大水漫盖在大路上,可车一到跟前,大水消退的干干净净,再望远方,又是大水,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喊:“海市蜃楼!海市蜃楼!”太阳当顶了,大家都感觉干渴,坐下的人又陆续站起来,双眼扫向四方在搜寻着什么,没有村庄,没有树木,也见不到庄稼地,更见不到人,天空也见不到飞鸟。站累了的人又坐下来。我们来自湖南邵阳地区,那里三里五里就有一个茶亭。茶亭是专供行路人休息的,内设有固定的宽体长板凳,可坐,人少时也可以躺下。茶亭免费提供清凉香浓的茶水,所以湖南人出门是不带茶水的。因此,今天可干渴惨了。正在这时,站着的人中有人喊了一声:“快看,前面有高高的芦苇,那里肯定有水!”听说有水,大家齐齐地站起了来,朝着芦苇的方向望去,不时有人应声“是!”汽车在飞驰,芦苇在风中的摆动都看清楚了,并且看到了在大片大片的芦苇旁紧靠公路边,有一渠清亮清亮的水向着芦苇的深处流去,人群骚动了,应该叫欢呼雀跃吧,大家大声呼喊着司机师傅,停车!停车!车尚未停稳,几个胆大的已跳下了车直奔渠边,司机急奔渠边,大喊:“不能喝!不能喝!” 夏天喝生水是湖南人的习惯,司机哪能挡得住,到了渠边双手捧起就喝,有几个干脆趴下,把头伸向渠中,大口饮之,也有几个听话的没有去喝,我也没喝,司机生气了,不拦了,一人坐到车内抽烟去了。看大家都不喝了,司机走向车边,一按喇叭,大家上了车又有说有笑,只是说水有点儿咸。大概过了20分钟左右,一个人站起来急拍车顶喊停车。司机没马上停车,小伙子急了,大喊我跳车了。司机一听,紧急刹车。车刚停下,小伙子就跳了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裤子,稀水大便顺腿而下,紧接又有三五人、七八个、十几个人纷纷跳下车,都是没走几步就退下裤子,真是“混乱”极了,“热闹”非凡。司机站在车踏板上,大声训斥,叫你们不要喝,叫你们不要喝,这是碱水,喝了就像吃了芒硝。带队的老师问师傅咋办,师傅说,没办法,拉上三五次,喝进去的水拉尽就好了。果然如师傅所说,紧急刹车4次以后,拉肚子的人都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软瘫瘫地或坐,或躺在汽车上。当晚,我们投宿在哈密一所学校里,因大家拉肚子,带队老师让大家多睡2小时。我们几个没病的,趁早到学校外面去转了转,第一次远远地看到了民族同志。来到一条水渠边,沿渠长满了很多大柳树,有站在旁边的一个汉族老同志主动给我们介绍说:“这叫左公柳,是左宗棠领兵进疆收复伊犁时,一路种植的。”左宗棠是抬着棺材进疆的,最终收复了失地,为国家为民族立下了功勋。我暗自思忖:我一介学生,将来能为新疆做点什么?
三、勤奋学习,刻苦钻研
我们于1959年7月14日到达了乌鲁木齐市(以下简称乌市),从此,拉开了我这一生在新疆生活、学习、工作的序幕。我暗下决心,将为我热爱的中医事业做点贡献,建设我心中的美好新疆。初到乌市,我们的驻地和校址是自治区卫生厅院内干部培训学校。这是一栋苏式建筑,沉稳、坚实、墙体厚重,确实与我沿途所经城市的建筑风格完全不一样。院外,有一大片空地叫牛马市场,周围有很多土房民居,那种房子半截在地下,半截在地上,据说这种房子冬暖夏凉。这个地方叫山西巷子。出了巷口,就是解放路大道,当时是乌市最繁华的街道。站在巷口往右就可到大十字,大十字有很多家商店,不高,只有两层。时间长了就知道了,第二层是假的,没有窗户,只有一堵墙。那里的人民银行最为宏伟,像电影中见过的古堡,据说这是苏式建筑的典型。当时,我们三五结队,在大街小巷游览,也吃过独轮车推的羊杂碎,上面撒点盐、辣面、孜然……第三天早上,临时指定的年岁较大的转业军人王班长通知大家,今天不能外出,要到自治区中医院去实习。到了上班时间,来了位40多岁的女同志,是中医院的秘书,告诉我们今天去医院参观、见习、熟悉医院情况。医院地址在大十字,是一座长方形的四合院,与近年看到的电视剧《乔家大院》中的建筑很相似。到了医院,我们被领到了一个长方形大房间,中间是一个大长桌,有师傅进来,教我怎样搓药丸。那个时代做丸药全是手工。每天早出晚归,学习了一个礼拜。终于等到开学,筹备工作做好后,我们参加了一个在自治区中医院大会议室里召开的开学典礼,之后就正式开学了。开学后才知道,我们的任课老师都是“大腕”——《伤寒论》是成孚民、姚生林老师,《内科学》是汪大亮老师,《温病学》是丁济华老师,《黄帝内经》是刘世俊老师,《针灸学》是杜敏来老师,《推拿学》是韩樵老师,《喉科》是郭忠良老师,《外科学》是李玉昆老师,《方剂学》是赵昆老师,《中药学》是刘士俊主任,《名家学说》是陈苏生老师,《妇科学》是周海文老师,临床带教老师有朱馨伯、张绚邦、沈宝藩、火树华、金洪元、刘继武、刘海阳、陈浩然、罗承彦等乌市知名中医专家。50多年过去了,有些老师的名字已记不清了,我上面写到的这些老师,他们都是当年新疆乃至全国的著名老中医:丁济华——新中国成立前全国中医泰斗丁甘仁的嫡孙;陈苏生——1956年全国中医考试第一名,第一批进北京中医研究院的研究员;郭忠良——新中国成立初全国四大喉科专家之一;韩樵——全国八大推拿专家之一;朱馨伯——南京市考试第三名的中医专家;刘仕俊——乌市“四刘”之首;张绚邦——苏州医专、上海中医药大学双料大学生,在当时全国独此一名,后筹建新疆中医学院出任第一届院长。此等人才荟萃,全国皆莫能比肩,现在回想,正是由于“文革”这个特殊时期,大批优秀人才被发配到新疆,从而为新疆培育了大批中医人才,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我至今还记得,在我们开学典礼上院长讲的一句话:“你们是新疆自己培养的第一代中医。”是的,我们是新疆在新中国成立后自己培养的第一代中医(在新中国成立前曾开办过一个私人筹办的一期“中医讲习所”。新中国成立后乌市第一批名老中医陈浩然、刘继武、刘治武、蒋贤达等皆出自“中医讲习所”)。我们毕业时是36人,我的老师朱馨伯老大夫就说我们是36支毛瑟枪。汉阳造步枪,杀伤性强,警示我们不能治坏了病。实际上,这36个人毕业后分到各医疗单位,但在新疆县级医院一般没有中药房,为了生存,不得不干西医,你得应付急诊、抢救,西医学顺手了,中医反成了辅助。到了中、晚年,各地中医门诊、中医院相继成立,这36支“毛瑟枪”才拿出来使用,但很多已经“走形”了,西医成了主要治病手段,中医已有名无实。独我一人阴差阳错分到了吉木萨尔县,县医院里曾经有过盛况空前的中医门诊。因老医生死的死,走的走,中医生空缺,我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而全县范围内群众信中医、看中医的基础可与西医抗衡,这广大的群众基础为我创造了实践的机会,也使我